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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方散,空氣中濃重溼氣未去,而陽光仍藏在雲層之後,吝於給予今晨人們一點帶來希望的光。
  鍾會與丘建兩人用完早膳,一同於寨中行走。不曉得是刻意或無意,也不顧兩人是走在表面上仍為蜀軍的營寨,丘建忽爾提起幾日前,鍾會將星彩帶回軍帳後發生之事。
  「鍾大人,我們的目標不是……但為何,您當時要向張星彩說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鍾會反問,並無特別反應,僅有眉宇稍微挑起。
  他的目光放望頂上迷濛天穹,似察覺到甚麼後他緩然抬起手,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鷹,收起飛翔的羽翅,落上他的指間。
  鷹足間繫有紙籤,鍾會熟練取下後,放手讓鷹展翅飛回天際。
  他沒有立即查看字籤,而是納入懷中。這樣明目張膽接收來路不明的訊息,是此營中那些將領反對與他合作的原因之一,然而,他便是要製造出這樣的假象,好讓合作之事有正反兩種聲音。
  
  「鍾大人?」
  「我問你,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甚麼?」鍾會說話,仍無將目光放往身旁的丘建。丘建沉吟幾許,低聲:「……說張星彩為后。」
  「原來你有偷聽那樣的嗜好。」
  「不、不是那樣,大人!」見著丘建緊張的模樣,鍾會笑了。
  「無妨,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微冷的唇角挑起,鍾會輕聲:「也就只是問問罷了。」
  丘建有些無措地瞧看身側的他,眸子裏有著對他此番話的不解。
  「反正……一旦伐了魏,滅了蜀,他們兩人定要同死。」他道,眼神在那瞬間閃過一絲狠戾,這些,丘建全看在眼裏。
  丘建清楚他的主子雖不像司馬懿有鬼才之稱,但也是個頗有聲名的優秀策士,故他所預料之事多半都會發生,更何況……是件由他親手主導之事。
  只是這一次,丘建卻有些懷疑,因為這之中,出現一個不確定的變數。
  他鬆開有些發顫的唇,聲如蚊蚋:「……蜀后無辜,與其殺之,不如留著做你的……」
  「哦,我怎麼記得,幾日前才有人說過,要我少接近她呢。」
  鍾會輕撫過他因晨間行走而微溼的褐髮,笑語含冷:「丘建,我說你……記憶力是不是有些退化了?」
  丘建的臉剎時一陣青一陣白,蒼白的唇口緊抿,之後無話。
  
  兩人行走間只餘微妙的沉默,片刻後,忽有士兵吶喊及兵器揮動敲擊聲,自西寨處傳來。
  兩人都知是軍中早練,平時也不會刻意留意。但鍾會今日一時興起,便改路朝西寨前去。
  不遠處他便看到一個纖瘦的人影,一手握劍一手持盾,正在與小兵們一一對練。她的身手看來仍有些生疏,但要擊倒小兵仍沒有太大的問題。
  丘建也瞅見與小兵對練之人,蒼白的臉上閃過詫異,卻也無多餘表示。
  鍾會在遠處觀看半晌,忽然露出一抹有些惡意的笑。丘建來不及反應和制止,鍾會揚手,在他快步向前之際,身側瞬間環繞數把散發冷冽殺氣的寒光飛劍。
  「張星彩,看得出來妳是閑發慌,已無事可做了罷?」語方落,數把飛劍隨語尾襲向站在場中央的星彩,星彩面露錯愕,卻立即反應過來舉盾擋格,後迅即回身,將折回攻擊的飛劍擊落。
  星彩收勢,站穩身姿,舉劍瞪看眼前將小兵們嚇退的鍾會。
  「……鍾大人不妨與我切磋?」
  「憑妳?」鍾會嗤了一聲,「哼,妳別忘了妳可是敗在我手下,現在才會在此……!」話還未說滿,只見一道身影伴隨青色幽光閃至他眼底,他心驚,幸得飛劍悟性高,立馬飛來擋落星彩這招突擊。
  「就憑我。」
  護在眼前的飛劍間隙中,是星彩那張笑得自信的臉。瞅著她的鍾會雖有瞬間失神,而在星彩壓低身段、側身準備舉劍斬往他腰間之餘恢復神智。他一聲喝令,懸浮於空中的飛劍,齊往她左側的空檔處,如雨般急速落下。
  雖然即時舉盾擋落,卻因此讓星彩下盤大開。鍾會抓轉時機,繞出她的攻擊範圍,舉手揮落,飛劍如狂狼發出巨大的呼嘯,眼看就要往星彩未著防具的雙腿刺去。
  
  驟然,一柄長槍自右後如靈蛇竄入,掀起的狂烈槍風掃淨那些殺意沸騰的飛劍。
  持槍的身影,立於跌坐在地的星彩面前,槍尖則直指前方目光含笑的鍾會臉面。
  「鍾會大人……您太過分了。」姜維沉聲,緊握的長槍微微抖顫。
  「還想是誰呢……哼,還能會是誰。」鍾會的手做出收的動作,那些無論是仍浮懸、或是掉落在地上的飛劍,倏地隱去了蹤跡。
  「姜維。」
  「您這是在做甚麼?她……她是星彩。」
  「我知道。」鍾會富有饒興地瞅著姜維此時臉上的表情,那是有著焦急,有著憤怒,有著擔憂……多方糾結的可笑表情。
  「我不過是在與她切磋武藝。」
  「你方才那些舉動,分明是在……」姜維試圖隱忍著心中的憤怒,卻仍無法掩飾地自語句中流瀉。
  「我的確是在與他切磋武藝,姜大人。」身後傳來星彩不高不低的平淡嗓音,只是那樣沒有太多情感的話語,想必是寒透了姜維的心。
  聞言,姜維明顯面色一僵,他側過身,甚為慌亂的眸子瞅著星彩。「星彩……可是……他剛剛……」
  「請您別妨礙我們。」她淡然而語。
  「……」
  星彩就如同今日的陽光,吝於再給予姜維任何一道眼神。她站起身,低聲道:「請您讓開。」
  「星彩……妳……受傷了……」姜維瞧見她的手與腳上都有瘀血,試圖想要給予幫助,卻遭到她兩字「無妨」拒絕。
  「姜大人若不走,那只好我走了。」說罷,面無表情的星彩也不待姜維回答,逕自彎身拾起騎盾醒劍,轉身欲離。
  「星……」喚她的字句鯁在喉頭,聽來似是嗚咽。星彩並無因他而停下腳步,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教場。
  
  鍾會向前,在有些恍神的姜維身側輕聲:「放心罷,待到你我合作的計畫成功,她便是你的。」
  「……鍾大人,您不會懂的。」渙散的目光遙望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姜維微啟的唇間輕輕吐出這句後,便也收槍,默然離開。
  「鍾大人……您方才……該不會是真想……?」
  「我戲還沒看夠。」
  丘建啞然望看鍾會丟下這句話後離去的背影,面色是愈發憂心。
  他說,他是在看一場戲,就不知道,他是否也是這齣戲中的角色之一。
  戲外人,亦是,戲中人。
  
  *
  
  入夜後雲層亦厚,使得明月隱蔽,惟有幾顆亮星綴點微光。
  鍾會拎著酒壺一人走至北側,上次隨星彩走來他便發現,此處除有條溪川外,於另外一方有塊小山丘,山丘上有幾棵枯木,景色甚是淒涼。
  他緩步走上山丘,原以為他尋得的會是一處無人的清靜之地,未想當他走近枯木,一見眼前又是那個人的身影,面上表情登時一變。
  只是背對著他的星彩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道來,她雙手環抱曲起膝首,黑髮垂掩的目光似是在望看甚麼,看得入迷。
  他再走近些,目光越過她的身子望去,在她前方的,是幾株綻放中的白色小花。
  鍾會表情逐轉和緩,他凝著她,直到她伸出手,欲觸碰在她眼前的小白花。
  
  「是夕顏。」他開口,輕聲。
  「你……」終於察覺到身後有人,星彩轉過頭,仰臉看著站在她身後、抱著胳膊回看她的鍾會。
  「此花於黃昏盛開,於翌朝凋謝。同時呢,又指香消玉損的薄命女子。」
  「……是這樣麼?」星彩刻意要說得不以為意,張啟的唇卻是微微抖顫。
  鍾會於她的身側坐下,探手拈起其中一朵夕顏,淡道:「原來此處也有這種可憐的花。」
  「此處?」星彩疑惑。
  「魏宮也有。」鍾會邊說,邊將手中的夕顏花遞給星彩。「昔日魏后甄宓所居的白雀宮,就開滿這種可憐的花。」
  他見她在聽,續道:「那日,白雀宮外突兀地開滿一大片夕顏,在那片盛開中的夕顏上,橫躺著一具屍首……那便是魏后。」他以手抵額,遮住因回憶而閃爍的眸光。
  「那種畫面,想忘也忘不了。」
  「……原來她已離世。」星彩望看掌中白花,啞然道。
  「魏王封鎖了消息,難怪你們蜀是不知情了。」他難得笑得有些悵然。「宮中的紛爭,無論是哪個朝代,皆是避不了。」
  星彩無話,凝望那些夕顏的眼神多了不少憐憫。
  
  「蜀宮,想必是不一樣了罷?」鍾會同她的目光瞅著夕顏。「雖然劉禪無能,成天沉浸於歌舞聲色,但真正納入後宮的人數不多罷。」
  見星彩對於他批判她名義上的夫君沒有任何表示,鍾會再道:「他很專情?」
  鍾會說罷,望向她的側臉。
  「……帝王是不能專情的。」她沉聲。「何況,這天下鮮少有專情的男人。」
  「姜維不是麼?」
  「……我不知道。」
  星彩的回答遲疑了一會,玄黑色的眸底,有那麼一瞬間閃過慌亂的浮動情緒,這些,鍾會全看在眼裏。
  「不知道,是麼?」他弓起左膝,將手置在膝上,仰望無月稀星的晦夜。
  「妳今早對他說的話,真狠。」
  「……他是叛國者。」
  「是叛國者,就不顧往日情面了麼?」鍾會低沉輕笑。「妳果然如他說言,是個很嚴厲的人。」
  「……」t星彩雖然無話,唇邊卻是微微勾出一抹笑。
  那樣的笑,究竟是為了誰,他不猜,也不想去猜。
  「……我稍微能理解妳為何能成為蜀后,又能同時成為他人牽掛的女子了。」
  「你何須理解?」星彩輕輕哼聲,「……不嫌麻煩?」
  聽到這句似曾相似的話語,鍾會罕見地莞爾一笑。
  
  「真是沒想到,我竟然有這個耐心跟妳說話。」鍾會開啟攜來的薄酒,飲了一口後道:「原本走上來看到妳這個災星在此,心情壞了不少。」
  「若不是夕顏,我與你已無話可說。」
  「意思是,最好以後都無話可說麼?」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哼,我可從來不是甚麼君子吶。」鍾會哼聲。他復又飲了口酒,「對了,妳今日的傷……」
  「給軍醫看過了,只是點皮肉傷。」她舉起手,給他瞧過那些被小兵及他製造出來的傷痕。「不過,很久沒有與人對練,是生疏了不少。」
  鍾會聽著她的話,內心卻有些困惑。不是說她是劉禪的師父,指導他學習武藝的麼。若是如此,應該會有對練的機會,除非是劉禪不肯,或是消息有誤。
  不然……就是她刻意隱瞞了甚麼。
  只是無論是當日劫后,或是今早看她與兵對練,或是他突然襲擊她,她的動作都十分生疏,不太像是裝出來的。
  他望著她的眼,心中又多了幾分防備。
  
  星彩似乎不明白他為何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微微蹙起了眉。這時鐘會回神,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腕。
  「做甚……?」
  「過了有段時間,應該不疼了罷?」
  星彩遲疑了一會才會意過來他的話中之意,她抽開手,別開臉,嘀咕了一句:「現在才問。」
  這副模樣,讓鍾會的心中頓時充滿了他從未體會過的歡喜情緒。
  然而,那樣的情緒所帶來的危險,他亦立即意識過來。
  鍾會克制自己因她而笑的臉顏,將握著酒的手探至星彩面前。「要喝點麼?」
  星彩望了他一眼,豪爽接過一飲。他瞧著怔了些許,而後淺笑:「果然是曾在軍中生活過的人……」
  「只是飲酒罷了。」星彩抿著唇,滑出的語句有著淡淡的酒香。
  星彩將酒壺遞還他後便不再理會他,繼續沉默地望看底下開得正盛的夕顏,面容若有所思。
  鍾會也不說話,獨自飲酒,目光卻再也移不開眼前這個望著夕顏花的女子。
  
  直到他的目光帶有三分醉意,他忽然放下酒,傾身再度拈起夕顏,在星彩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白花簪入她的鬢髮。
  「你……」星彩側眸看著那朵花,臉上先是閃過一陣錯愕,接著他很明顯見著她的腮畔,染滿了令人遐想的豔紅。
  她急急取下髮中夕顏,惱嗔地瞪著他:「你、你這是在做甚麼?」
  鍾會瞧著她如此特別的有趣反應,想也不想,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往自己懷中。
  在他懷中的她,仍是那樣驚惶失措的表情,完全不似平時那樣的冷靜淡漠的模樣。他伸手輕輕撫上她緋色的臉容,指尖傳來的,是比酒更令他心悸的微熱。
  鍾會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喚聲有如醉語,溫柔非常。他的大掌遮住了她在望他的眼,接著他俯身,親吻了她的唇。
  唇間的溫濕嫩軟令他心醉,然是如此,也只是剎那間的心醉。他果斷地結束了這一吻,移開他的手。此時,星彩看著自己的目光,又和以往全都不一樣了。
  「你……」星彩似乎還不能理解方才發生了何事,仍乖乖橫躺在他懷裏。她伸手觸上沾染了他氣息的唇,這才逐漸意識到他與她剛剛發生了甚麼。
  星彩立刻掙離他的懷中,她站起身,惱怒地瞪著他,卻是說不出半句話。
  
  此時,山丘下方突爾傳來另一人的嗓音,那是姜維在喚尋星彩的嗓音。星彩的表情在那傾刻間變得複雜,她收回目光,轉身,有些狼狽地跑下山丘。
  鍾會以掌掩面,待他挪開手,已換作是有著焦急神色的姜維出現在他面前。
  「剛剛星彩……她有在這裏麼?」
  鍾會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認為呢?」
  他目光落往姜維腳邊的那些白色夕顏,再想起方才發生得突然的吻,漾起笑的唇逐轉苦澀。
  
  
  
  
  
  待續_

這篇我打的超開心超害羞的啊>////<
先是被我虐得很慘的姜維(呃,可是其實...嗯,反正之後就知道了)
然後還有出手神速的阿會(大羞)為什麼呢太可惡了前一刻還拿飛劍欺負星彩晚上就又變一個樣啦真是太罪過啦阿會桑!!!(尖叫)

咳...被輕薄的星彩好可愛好萌(艸)然後這幾天寫鐘星寫下來總覺得有點像姊弟戀啊只不過是年下攻(你到底在說什麼?)

好啦我好害羞喔這篇寫得好害羞>/////<阿會在第三回就出手,反觀我們在龍彩的子龍哥...我不忍再說些去了(被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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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