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日　双　一

　　時值正午，是一日當中最令人煩躁的時段。不過對於站在空地上舞著長矛的綠衣女子來說，這根本不算甚麼。
　　這是他們兩人例行的訓練模式，無論颳風下雨，每日皆須來此練上好幾個小時才肯罷休。
　　不疾不徐的呼吸聲，隨動作搭配著呼喊，女子的汗水隨著豔陽反射映入男人的瞳眸中。
　　趙雲伸出右手，遮蔽經由女子的汗水反射而來的陽光。
　　「趙雲大人，這樣對麼？」星彩一個側身，做出閃避敵人的動作，接著手中的煌天一旋，反轉刺入空氣中。
　　「剛才腳步的地方不太對。」趙雲從台階上站起，不管額頭上已被汗水佔滿煩躁。他來到星彩面前，手中的豪龍膽在手中轉了一圈，將方才星彩一開始的動作擺了出來。
　　「有看到麼？這裏要先踏出左腳，接著，將煌天往敵人腹部進行突刺的同時，以腳跟做旋轉軸──就像這樣。」趙雲邊說，邊做出完美的動作。
　　星彩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些出神。
　　「星彩，妳再試一次。」趙雲將長槍置入身後，向後退開一步。
　　星彩聽到趙雲的吩咐，趕緊回過神來。在這過程中，還險些讓自己手中的矛盾墜入地上。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泛起紅潮。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看到星彩垂著頭，還沒有擺出動作的趙雲疑惑開口。
　　星彩慌張地搖頭，趕緊擺好姿勢，眼角餘光偷偷瞄向趙雲。
　　趙雲的臉上不因星彩這方說詞而放下擔憂，他抱著胳膊，似乎不太相信她口中說的話。
　　星彩閉緊眼──自己在胡思亂想些甚麼，趙大人擔心身為徒弟的我的身體狀況，是應該的。
　　「喝！」
　　星彩重新集中心神，踏出第一步……
　　「妳是怎麼回事？一開始就錯了。」
　　耳畔傳來溫柔的嗓音，星彩瞪大眼，看著不曉得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趙雲。他的身體與自己的身體大概隔不到幾公分的距離，而他的手此刻正疊在她緊握著煌天的右手背上。
　　她感覺自己快要暈眩了。
　　「妳老實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趙雲的嗓音，像是蠱毒般侵入星彩腦中。
　　她蹦著臉，吃力地搖搖頭。「只是一時疏忽，抱歉讓趙雲大人擔心。」
　　星彩匆匆退離趙雲，而後做出與趙雲一樣完美的舞矛動作。
　　
　　「呼……」
　　「這次做得不錯，不過唯獨踏步的地方仍有些小缺失。」趙雲似乎沒有因為星彩突然從自己眼前退開而有所疑惑。他向前握住星彩的手，如同往常一般要進行解說時，她的手卻在那瞬間如觸電般掙脫。
　　「星彩？」趙雲不解地瞅看滿臉驚惶的星彩，星彩連忙為自己的失態而鞠躬道歉。
　　「妳真的不要緊麼？」趙雲擰起眉，走向前去。
　　星彩完全無法克制住心臟胡亂跳動的頻率，其實她早就注意到，卻一直刻意忽略，怎麼如今突然爆發開來，而令自己不知所措？
　　「先進去休息一下罷。今日的練習就到此，不要讓妳太勞累了。」趙雲的大手溫柔地拍拍星彩的頭，星彩只能呆怔望看趙雲對自己露出一抹溫柔的笑靨。
　　＊
　　「有中暑麼？」坐在榻上的趙雲輕輕啜飲仕女端來的茶水，對著坐在小圓桌前的星彩問道。
　　她已先行退去戰甲，現在的她上身僅著白色布料。
　　聽到趙雲的問話，她緩緩搖了搖頭。
　　「把衣服退去，我幫妳看看。」趙雲放下茶杯，說著便走到星彩身旁。
　　星彩脹紅了臉，不敢吭聲。
　　「星彩？」
　　星彩發現自己的臉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可怕。她緊緊抓著衣角，下嘴脣抿緊。
　　「……我想父親大人應該不允許我們這樣做。」
　　趙雲因星彩的話而愣住，他不解地瞅凝背對自己的星彩。「甚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若是父親大人知道我在男人面前退去衣物，定是不會原諒我，更何況，那男人是我的師父」
　　趙雲原本放在星彩肩上的手，無力地鬆了開來。
　　「……如果這樣做會讓妳感到不舒服，妳應該早點告訴我。」
　　趙雲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房門邊，離開前，他轉頭望著星彩低聲道：「造成妳的困擾，我很抱歉。」
　　趙雲笑了，笑得如此悲傷。
　　星彩的心，宛若被利刃刺了無數刀。
　　人聲離去，星彩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
　　「咦？星彩，妳怎麼這個時間還待在這裏？」滿臉髭鬚的壯碩男子行經走廊時停下腳步，疑惑地對著身旁放著煌天的星彩開口。
　　「父親大人。」星彩趕緊起身，深深鞠躬。
　　張飛瞪著大大的圓眼。「天氣這麼好，怎麼還在這納涼啊？子龍呢？」
　　「師父他…..」星彩正要開口，卻在出口前又吞了回來。
　　昨天發上那種事情，讓她不曉得該拿甚麼臉去見趙雲。而像是說好般，直到現在星彩都未曾見到趙雲一眼過。
　　「我今日都還未見到他。」星彩老實回答。
　　「唔……說不定子龍已經在老地方等妳了？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丟下弟子不管的事，俺說啊妳還是去看看比較妥當，免得讓子龍在太陽底下等太久。」張飛說著，大掌用力拍拍星彩的肩膀。
　　正當他要轉身，星彩突然叫住他，他惑然回首，看著星彩滿臉通紅的臉。
　　「父親大人，那個，我能不能……」
　　其實星彩想說：我能不能別再繼續當趙大人的徒弟，她沒辦法以正常的眼光來看待這位比自己年長的男人。
　　「嗯？」
　　星彩到底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她搖搖頭，示意張飛先行離開。
　　還是去那裏看看罷，總不能這樣一直逃避，況且趙大人他甚麼都不知道，他見到我這樣的反應，一定會覺得莫名奇妙。
　　星彩拾起煌天，朝著熟悉的方向前去。
　　＊
　　才剛踏進練習場，那道頎然身影立刻映入星彩眼簾。
　　束著馬尾的男子握著長槍佇立於中央，頭頂上的豔陽似乎也無法將他趕出這塊如同火爐般的大地。
　　星彩握緊長矛，小心翼翼向前踏出第一步……
　　「妳來了？」
　　星彩看著趙雲朝自己的方向疾走而來，她試著集中精神，一定要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不能再發生像昨天那種事，不能再這樣傷害他的心……
　　「妳到哪裏去了？我很擔心妳，還以為妳是不是出了甚麼事。」
　　星彩還來不及反應，趙雲忽爾一把將自己攬入懷中。她瞪大雙眼，無法相信此刻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隔著趙雲寬闊的胸膛，她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紊亂且急促。
　　「趙……雲大人？」
　　「呃……」趙雲似乎忘了自己對星彩做了甚麼，他趕緊鬆開手，退離呆怔著臉容的星彩。
　　「我……只是擔心妳罷了。」
　　星彩看到趙雲的臉上浮起淡淡的嫣紅。
　　「……我以為，趙雲大人你一定在生我的氣，所以我今天才沒有準時到這來進行練習。」
　　「那真的是我不對，我應該向妳道歉才是。其實，只要每天能像這樣看著妳練習便足矣，我不該這麼貪心。」趙雲面露赧怯，垂首低聲：「抱歉，我……太超過了。」
　　「趙雲大人……」
　　原來自己一直都沒發覺，眼前這個男人對待自己是有多麼的重視，這些日子以來，她竟然都一直在無形中傷害他的心。
　　「呃、我怎麼會對妳說這些……我們快點開始罷，今日耽誤了不少時間。」
　　見著趙雲轉身的模樣，星彩大概能猜出此時此刻他的臉上是甚麼樣的表情罷。
　　「是！」
　　看著趙雲的背影，星彩的手緊緊握住煌天，飽足精神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