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日　双　一

　　「嗯……」
　　趙雲對星彩這僅一聲的低吟有些摸不著頭緒，他原以為是她沒聽清楚，又把話說了一次。這回倒是星彩面露困惑，把那句低吟轉為簡單易懂的字句。
　　「我知道了。」
　　「妳……知道了？」趙雲語氣間透露出些許訝異，他還以為依照她的性子，斷不可能輕易就答應待在城內。
　　「對，昨日關平有來說。」星彩瞅了他一眼，又道：「在您帶著趙風出去找大夫時。」
　　「……趙風？」趙雲又被她的話弄糊塗了。星彩見著他臉上有著不知所措的慌亂神情，隨即露出一抹淺笑。
　　「牠叫趙風。」她的手指向膝間盒內。「我取的。」她邊說，唇角更是溢出滿滿的笑。
　　趙雲瞅著她好看的笑唇，置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收緊。「這樣啊……那星兒，妳怎麼會取這樣的名字？」
　　又怎麼，有個「趙」字？只是後面這話，趙雲不曉得怎麼就是鯁在喉頭，問不出口。
　　星彩這回很明顯不是正眼瞧他，反倒像是做了甚麼虧心事般瞄了他一眼。「……不好麼？」她說得很小聲。
　　「不是不好，我……呃，也只是好奇。」趙雲勉強拼湊出這句話後，見她面色不好，又加了一句：「那個……若妳不想告訴我，也沒關係。」
　　星彩覆又望了他一眼，趙雲看不出那一眼蘊含了甚麼涵義，仍舊笑臉回望，只是那樣的笑有些僵硬。
　　星彩將視線落回盒內傷鷹，半晌，粉唇才輕輕翕動，滑出一句話：「……因為是趙大人救了牠。」
　　「……所以才會是『趙』？」
　　星彩聽了他的接話，像是急於附和他的話，飛快點了點頭。

　　「接著我就想，說到鳥兒，自然就想到風，所以就是『趙風』了。」星彩邊說邊仰起頭，望看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
　　此時一陣風輕撫而來，撫動了她耳旁鬢髮，露出一片染了些許嫣紅的頰膚。
　　「趙大人……請問，可以請您和我一起飼養牠麼？雖然是野生鷹，可是關平說，軍中也有人在訓練野鷹，只要訓練得當，會是很好的幫手。」
　　趙雲見著她臉上的表情滿是堅定，頓時失笑道：「這是當然，牠都姓趙了，若我不答應，不就像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麼？這樣牠的母親也未免太……」趙雲說到此忽然打住，俊臉登時刷了一層紅，坐在他身旁的星彩幾乎也在同個時間紅了臉，雙手更是一震，眼看她手中紙盒就要滑落，趙雲連忙探身去接，正好與她的手交疊，掌中傳來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熱度，他下意識抬起臉，兩雙眼在有些尷尬的氛圍中對望，趙雲彷彿能從她的眸子裏，看見自己此刻如此失態的模樣。
　　「抱、抱歉，我對妳說了奇怪的話。」趙雲邊說，邊匆匆將紙盒遞給星彩，星彩接過，也只有「唔」了一聲，沒有後話。
　　趙雲覺得方才那句話真的有些逾矩，可是也不曉得該如何善後。他偷眼瞧了星彩，然她的側顏正好被垂掩的黑髮遮掩而視得不清。
　　他思忖片刻，想著有可能是他自己過於敏感，把那句話的意思想偏，她才這樣年紀，應該不會和他有一樣的想法。即便有，她的想法一定是單純的。
　　
　　趙雲思及此，更是有種罪惡感在內心滋生，他強迫自己別再想下去，便將話題轉回。「妳說，昨日關平來過？」
　　趙雲此話一出，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嗯。」星彩頷首。「他說劉大人這幾日要領援軍幫助田將軍，他會與我守在城內，若城內在這段期間遭遇敵人侵襲，我們也能提供一些幫助。」
　　「原來他是這樣對妳說。」
　　「嗯？難道不是麼？」
　　看著星彩挑起眉，趙雲趕忙接口道：「話也不是這樣說，只是……我想可能是張大人他…….」
　　星彩聞言，輕輕一笑：「父親有時候就是會這個樣子，也是習慣了。」她伸手撫了撫被風吹亂的鬢髮，再道：「聽關平說，這事決定有一兩天了，父親也是在市集與您偶遇，才把這話說給您聽的罷。」
　　趙雲正巧也是在想這事，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還以為妳會不肯答應留在城裏呢。」
　　「為甚麼？」
　　「因為我還以為，我到哪裏，星兒一定會到哪裏，就是怕我不收她為徒呢。」
　　「……趙大人！」
　　星彩原本已稍為退卻的紅顏再度染上丹紅，只是這回與方才的情緒略有不同。似是有些腦著，星彩站起身，將紙盒塞給趙雲後，一聲也不吭地走了。
　　趙雲看著她的背影，再看了看盒中的傷鷹，傷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像是在給他打甚麼暗號。
　　趙雲瞅著，緩然間，唇口溢出一聲嘆笑。「唉，我這是……怎麼的……」
　　
　　＊
　　
　　是日入夜，關羽父子來府上作客。用完晚膳後，趙雲與關羽入政廳商議有關援助田軍一事，而星彩則與關平兩人在府內閑聊閑晃。
　　待趙關兩人議完事出了大廳已是亥時，關羽先去備馬，趙雲則去尋關平。
　　屋子雖大，但趙雲很快就找著了關平。那個額間總是繫有青綠綁布的青年，正獨自坐在廊上，一手撐著頰畔仰望夜空，似乎若有所思。
　　趙雲原以為星彩一定會在他身邊，如今見著這副情景，心情倒是有些複雜。
　　他走向前，喚了關平的名，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再喚，關平這才回過神，側臉來望。關平一見是他，趕緊要站起身，趙雲搖頭笑了笑，搭著他的肩與他一同坐下。
　　趙雲抬起臉，望了望今晚的夜空，依舊是明月、繁星。
　　「趙大人，您與父親談好了？」是關平先開口說的話。
　　趙雲頷首。「……關大人已去備馬，要我來喚你回府。」
　　「我知道了，感謝您。」關平說罷，準備起身離去。趙雲思忖，喚住了他，讓他停下動作。「星彩她……不是和你在一起麼？」
　　關平似乎對「星彩」二字極為敏感，一聽到趙雲口中吐出這兩字，動作便顯得有點僵硬。他搔搔頭，有些苦笑道：「一開始，星彩的確是和我在一起，不過後來有個婢女來找她，說是趙風情況有些不對勁，就跟著婢女走了。」
　　關平接下來這話，有些像是自言自語：「說到這，到底誰是趙風……」
　　「那是只鷹。」趙雲如實回答，見關平側臉過來仍是疑惑，他又道：「星彩偶然救到的鷹。」
　　「唔。」關平頷首，但表情似乎仍無法釋懷。趙雲猜不著他心中在想甚麼，也不再說話。
　　關平放在膝上的一雙手時而交扣、時而鬆開，看似有點緊張，最後，他扣緊自己雙手手指，眼神定定望著，接著開口道：「趙大人，請問……您有……您有仰慕的女性麼？」
　　趙雲聽到這話，心頓時跳得飛快，面上表情頓時一僵，然而關平說這話時並沒有看向他，也就沒有發現他聽到這話時的反應。
　　趙雲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回答，腦子全是一片空白。說是空白，但不久，就有個少女的影像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形。
　　關平似也知道這樣問很奇怪，尤其還是問他所敬重的長輩，趕緊搖了搖頭，想讓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抱歉，問了您這麼奇怪的話。」關平側過臉來，稚嫩中卻顯得些許成熟的臉龐上滿是歉意。
　　趙雲瞅著他，含著些許複雜的笑，搖首道：「不會。你這個年紀，有仰慕的女孩子……也是正常的。」
　　關平自然是看不出趙雲說這話以及那樣的笑中，含有多少複雜心緒，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先回府了，待我向星彩說一聲。」關平說罷便站起身，欲走前他回過頭，對上仍望著自己的趙雲。「趙大人，若是……」
　　「關平，你要走了？」突爾的女聲打斷關平的話語，趙雲與關平同時望向走廊角落，出聲的正是星彩。她的手上抱著紙盒，睜著大大的眼瞅看關平。
　　趙雲見到關平臉上再度浮出一層薄紅，再聽他支支吾吾說了幾句道別的話，便匆匆轉身朝大門方向離去。
　　
　　在角落的星彩一直目送著關平離去後，才在趙雲身旁坐了下來，表情看來有些納悶。
　　趙雲也沒有說甚麼，他自她手中接過紙盒，趙風仍躺在裏頭，一雙眼卻是緊閉。
　　方才關平是想對他說甚麼……還有，星彩那樣的反應，又代表著甚麼……
　　「關平他……是不是生氣了？」過了良久，星彩這才開口，說話的語氣有些悶。
　　「……怎麼會這樣想？」
　　「他好像很急著回去。」她低喃，手扯著膝上的裙布。「他……很少會那樣。」
　　「他應該不是在妳的氣。」
　　「那是在生誰的？」
　　星彩近乎質問的口氣，令趙雲瞬間啞口。他闔起眼，輕嘆了口氣：「……妳若是在意，改天問他罷？我想妳和他自幼就是玩伴，甚麼話都能說的，不是麼？」
　　「……嗯。」星彩被他的話說服，輕輕地點了點頭。過了半晌，星彩粉色唇瓣翕動，吐出兩字「抱歉」。
　　「為甚麼要道歉？」
　　「……沒甚麼。」星彩緩緩搖了搖頭。
　　兩人之後皆無話，一同仰頭觀星。直到趙雲感到肩頭一沉，側臉一望，星彩闔眼閉目的模樣，頓時映入眼簾。
　　趙雲感到自己右側有些僵硬，面色有些窘迫，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時，卻聞依靠著自己肩頭的星彩開口，輕聲說出一句：「趙大人，抱歉。」
　　那宛若囈語的話語，讓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一下子……」他又聽到她這樣說著。
　　「一下子……就好……」星彩低喃，手輕輕抓著他的衣角，靠著他又更近了些。
　　
　　＊
　　
　　之後，趙雲便與劉關張三人領軍前去援助田楷，這一去便是半年。在這半年，他與劉備的關係更加緊密，讓他更有心欲依託劉備，然而他目前仍在公孫瓚麾下，於情於理，無法讓他輕易易主。
　　而在這段期間，趙雲鮮少去思考星彩與關平之間的關係，並非是不在意，而是戰場上的動亂，讓他無暇分神去思考。
　　成功擊退來犯的袁軍後，眾人整軍回歸平原時，季節已是入冬。
　　仿似以雪堆砌的城牆隨著行軍的距離拉近而擴大，不久，迎接眾軍回歸的城門已然大敞。由於他們是漏夜趕路回城，來到城門下時五更剛過，天際猶是晦暗點雪。整座城一片靜寂，惟有在城上走動的衛兵，在這片冬季寂靜中帶來一點生氣。
　　坐在馬上的趙雲望看眼前那扇敞開的朱紅大門，拉下原本只是纏繞在頸子上、爾後為了抵擋風雪而拿來遮掩口鼻的長巾，緩緩舒了一口氣，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瞬間凝聚成霧，而在下秒，卻又消失殆盡。
　　他的目光短暫停留在那些消失的白霧，復又望向城門。
　　已經……過了半年了啊。不曉得星兒過得如何。
　　趙雲思忖。若是有關平在，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畢竟他們是青梅竹馬，在一起的時間很長，相處已是習慣。且他們在南面抵抗袁軍期間，不曾聽過有其他袁軍襲擊平原城的消息，於此他們便無後顧之憂，專心於前線作戰。
　　趙雲忽爾憶及那夜關平在府上問自己的話，原本望著城門口的眼緩緩垂掩。
　　一點雪花翩然墜下，悄然落上了他的睫，接著凝成一滴水珠，沿著沾染風霜的臉顏滑落。
　　「子龍啊！你這是怎麼的？一臉悶悶不樂。」
　　張飛策馬向前，立定於趙雲身側。趙雲側頭來望，趕忙搖頭道：「啊，無事無事。」
　　「俺看你的模樣不像是無事啊！」拉著韁繩的張飛左看右瞧，好似想瞧出甚麼端倪。之後對上來的是關羽，他一邊輕輕撥開髥上雪花，一邊開口：「子龍怕是有點近鄉情怯罷？」
　　「唔，或許。」趙雲頷首。「雖說此處非我的家鄉，但畢竟待了幾日，又有熟人在此……」
　　熟人啊……趙雲在心中默念，腦海裏所浮現的，是星彩那夜依著自己入眠的臉容。
　　心頭莫名的一緊，待會入城後能否見到她呢……他知道她仍住在自己在青州的宅邸，與關平在一起。只是他不能確定自己回府時，她是否還在那裏。
　　畢竟，已經過去半年時間。這半年，甚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張飛朗笑，並未察覺到趙雲此時臉上略微複雜的神情。「子龍的情感果真細膩，哪裡像俺這種粗人啊！」
　　
　　「你們在說甚麼？說得這樣開心？」
　　「啊！大哥。」
　　「大哥。」
　　「劉大人。」
　　三人一同望向前方，是牽著馬匹走來、肩上堆了細雪的劉備。
　　「遠遠就看到你們笑得開心。」
　　「呵，沒甚麼。」趙雲笑著，搶在張飛說話前開口，好以避開尷尬的話題。他走向前，替劉備拍開肩頭上的雪。
　　「劉大人，我們可以進城了？」
　　「是啊。想必這漏夜趕路，大家也都累了，入城後先各自回去休息罷，晚上再到州牧那頭即可。」
　　「太好啦！進城後俺可要痛快給它喝個幾杯！」張飛聽罷，開心地擊掌叫好。一旁關羽立馬蹙起眉頭，沉聲道：「三弟莫要胡鬧，大哥是要我們去休息，不是喝酒。」
　　「哈哈，開玩笑的啦！俺累得要死，怎還有體力喝酒！這會兒當然是要回去睡。」
　　見關羽還是不信，張飛只好用力拍拍胸腑做保證。眾人看了，皆是一笑。
　　
　　倏然，有陣風捲著片雪迎面而來，在嘈雜的雪風之中，趙雲聽到一聲聲若有似無的鷹嘯。趙雲下意識抬起臉，眼中映入一片灰茫旋雪的天際，而在此天際中，他見著有只物事，正朝自己方向而來。
　　待他視清那樣物事，牠已收了翅膀，俐落地飛上他的肩頭。一雙他所熟悉的琥珀眼瞳，明燦非常。
　　他瞅看停在肩上的鷹，目光中有著驚喜、有著激動、亦有著溫柔。
　　「趙風……」
　　鷹聽到他這樣喚，親暱地朝他臉側挪去。他順著牠染上雪花的翎羽，再次抬頭，眼望上城牆。
　　城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就在那裏，尤其是在她頸上隨風飄蕩的青色長巾，點綴滿城白雪，讓她的身影更加醒目。
　　似是察覺到了趙雲目光，在城樓上的她朝著他揮了揮手，在這一片靜雪中，他與在城樓上的她相互凝望，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向對方露出了溫柔的笑靨。
　　
　　
　　
　　
　　
　　待續_

　　我本來有寫了一段後記可就在我在分段文章內容的時候整個網頁被關掉，我想這大概是子龍哥憤怒的逆襲吧(淚躺趴)
　　好啦我錯了我不應該在這段後記說什麼要跑去愛阿會寫妖星的嗚嗚嗚子龍哥哥拜託原諒我(抱大腿)
　　話是這樣說我接下來還是會更新妖星(被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