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日　双　一

蔓蘿笑吟吟地接收賓客們的歡呼與簇擁，鮮花與恭迎。她舉起手，眾人立刻安靜。她的目光環繞著會場，最後落到茉莉的臉上。

「今晚，我感到萬分榮幸，能夠為我親愛的家人舉辦這場歡迎會，她就是來自阿格拉巴的茉莉公主。」

賓客的視線隨著她的手勢，紛紛落到她的身上。周遭傳來許多細碎的聲音，有驚嘆的、有譏笑的、有鄙夷的……她努力擠出得體的笑容，手卻緊握成拳。

她在心中恨恨地說著。我是阿格拉巴的蘇丹……我是阿格拉巴的蘇丹……

「我很高興能在這裡向各位宣布，茉莉抵達我國後便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她願意回歸祖國，也就是回到希拉巴德！而再過不久，阿格拉巴將成為希拉巴德的從屬國，我會派我最信任的退休老將軍穆拉德的兒子阿里──」她停了下來，微微瞇起那雙閃爍興奮光芒的眼睛，享受茉莉此時震驚的反應。但這只有幾秒的時間，她很快地將目光轉往她身後不遠處的一位身穿武服的長者，而他身旁站著的白衣年輕人朝她輕輕點頭。

「──阿里，去接管這個國家。阿里的母親是阿格拉巴人，他過去曾在阿格拉巴住過一陣子，對該國的風土民情相當了解，相信他的聰明睿智與果敢勇氣，能夠為阿格拉巴帶來下一個榮景。而我們的茉莉公主，她能夠放心在希拉巴德展開她的新生活。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接下來就請各位好好享受今晚的面具舞會！謝謝！」

群眾的歡呼聲震欲聾。而茉莉宛若遭巨雷轟頂，僵直在原地。激憤的情緒完全吞噬她對那個熟悉名字產生的反應，還有賈方剛才似乎是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一聲困惑。

蔓蘿說的全是謊言！謊言！她們根本都還沒坐下來談這件事，她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她自己想要的結果！

茉莉往前踏出盛怒的一步。

她現在能夠說出口嗎？她能當著這些蔓蘿的賓客，大聲宣告「我才是阿格拉巴真正的主人」嗎？

……不，就算她說出口，又能如何？除了丟盡顏面，對於事情的進展也沒有半點好處。

她咬緊下唇，感受到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茉莉，別傷了自己，放輕鬆，她只是在虛張聲勢。』

『她太過分了！』

『別急，妳先冷靜。』

『你要我怎麼冷靜，賈方，她……』

「茉莉！」蔓蘿的呼喊打斷她在腦中對賈方的話語。她像是炫耀自己的功績，高昂闊步地繞著她轉了一圈。「如何？還喜歡我的致詞嗎？」

茉莉不掩飾自己的盛怒，狠狠瞪向她。

蔓蘿望著她發紅的眼睛，噗哧一笑，笑得非常愉悅。

「呵，來吧，我們一起跳開場舞，慶祝這一刻！」

不等她回應，蔓蘿逕自拉起茉莉的手，扣緊茉莉的腰，將她壓往自己的胸膛。回過神的茉莉想要掙扎，力道卻比不過蔓蘿。蔓蘿衝著她一笑，更加貼緊茉莉的身體，在賓客的驚嘆與掌聲中，伴隨樂隊演奏的音樂，在中央迴旋起舞。 

茉莉睇著近在眼前眉飛色舞的蔓蘿。她身上的寶石光芒刺痛她的眼睛，而她吐出的甜膩氣息則是讓她噁心反胃。

然而看著看著，逐漸……茉莉怒極反笑。

「妳倒是都幫我規畫好往後的人生了？我是否該感謝妳為了我費盡心思？」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接下來我打算為妳挑選下一任丈夫，等妳真的獲得幸福再來感謝我吧。我必須得說，阿格拉巴對現在的妳而言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我替妳放下這個擔子，妳一定會在我的希拉巴德過得更幸福、更快樂。」

「……阿格拉巴對我而言從來就不是重擔。我永遠都會和我的人民站在一起。」

「是嗎？那阿格拉巴的人民又怎麼想？他們真的都如妳所想那般愛戴妳嗎？真的都願意和妳站一起嗎？那麼，又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關於妳的消息，是透過妳的人民傳遞到我的手中？」

「……我明白這個道理。我明白不可能所有人民都滿意我的治理和行事作風。但是，我仍要為多數相信我、冀望我的人民挺身而出。比起妳，蔓蘿，我相信絕大多數的人民會選擇站在我這邊。」

「哼……妳還是這麼自以為是，認為妳自己才是正確的。或者……妳其實早已明白妳的錯誤，只是不甘心在我面前坦承錯誤。為何會鬧得眾叛親離？為何會丟掉整座城市？自己又為何會淪落至此？」

茉莉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她也確實如蔓蘿所言，不甘心在她面前坦承這些因自己的自大和天真犯下的錯誤。

「妳和我真的非常的相似，茉莉。我們就像一副鏡子，我們看著自己便能看到彼此。當妳成為蘇丹後，我們又更接近了……」

蔓蘿更加挨上前，深深注視著茉莉眼底中屬於她的倒影。她沉醉地發出一聲感嘆，溫熱的氣息撫過她繃緊的嘴唇。

「……無論妳再怎麼模仿，也不可能成為我。」

「那已經是我過去的目標，現在我要的可不僅僅是如此。對了，妳告訴我……」蔓蘿的視線忽然轉移，落在她身後的某一個定點。「妳那位目中無人的騎士，和妳到底是什麼關係？」

茉莉的心頭頓時一緊。她不由自主地在心底默念一聲他的名字。

蔓蘿帶著茉莉轉了一個圈子，她才開口冷冷地應道：「……妳想聽到什麼答案，夫妻嗎？」

「說真的，如果你們真的已經是夫妻，那樣更好。可是很顯然……目前你們離這個關係還十分遙遠。我知道妳對妳那已故丈夫的占有慾非常強烈，倒是不知道對區區一名護衛也是如此。啊，不過我懂，身為一個王者，總是理所當然認為在他統治下所有的一切都該屬於自己。但……要是能夠搶奪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會是另外一種樂趣。」

「妳肯定也有過那種感受。茉莉，那真的會讓人上癮……」

茉莉驚懼地睇看她猙獰的笑容。

蔓蘿目前對賈方的興趣應該僅只於外表，但要是讓她知道他的真正身分，以及精靈與神燈的事情……或許蔓蘿敏銳的識人能力，能讓她查覺到賈方是個非常有利用價值的人。

雖然賈方的言行有她的願望做束縛，但實在難保魔法真能起到完善的限制作用。倘若有個環節出錯，那麼她真的就萬劫不復。

……要是再多加一個條件呢？比如說──用真摯的感情呢？那麼她是不是就能減少這種不確定和不安感？但這是否會讓她重蹈阿拉丁的覆轍，當初她就是因為強烈的情感成了阿拉丁的枷鎖，最後導至無法挽回的可怕結果

賈方曾經對她說過，他能夠承受她這種情感。可她真的能再賭一次嗎？賈方真的能夠明白她的感情嗎？

不對。她怎麼已經開始預設自己要愛上他、「會」愛上賈方。或許這些惱怒、不甘及惶恐只不過是──如同蔓蘿所言──只不過是單純的佔有慾。賈方是屬於她、只屬於她的。是她的精靈、她的奴隸、她的……她的……

「我要再多加一個條件。原本我要的只有妳，現在我也要妳的法爾。我要妳們兩個都留在希拉巴德，妳一答應，我就立刻兌現我的承諾，撤退阿格拉巴一半的駐兵，阿里前往接管時也不會帶太多的兵力，而且我會要求他盡可能延攬阿格拉巴的人做他的幕僚……」

聽到她再度提及這個名字，茉莉感到一陣怒氣與徬徨。阿里……為何偏偏是這個名字？她瞪著她。這絕對不是巧合，肯定是她刻意為之。

樂曲已到尾聲，蔓蘿將茉莉緊擁入懷，她高熱的體溫讓她感到一股寒意。四周再次響起歡呼與掌聲。

「哎，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我說的事情妳考慮考慮，但我沒有太多的耐心等待你們的答案。決定了就來告訴我，或者……我會親自去找妳。」她附耳說著，輕笑出聲。「接下來，我請阿里與妳共舞一曲。我向妳保證，妳一定會喜歡他。」

蔓蘿鬆開茉莉的腰，並順著力道將她往前一推。而那個阿里朝她迎面走來。

「妳好，茉莉公主。我是阿里，請問我可以請妳跳支舞嗎？」

茉莉心情十分惡劣，根本沒心思跳舞。她目光森冷瞟向阿里。他的衣著白色，面具也是純白色。

她想起了那晚的阿拉丁。在阿格拉巴的豐收祭上，他那身潔如白雪的王族禮服。

可是她明白眼前這個人不可能會是他。

「茉莉公主？」

閉嘴！我是蘇丹！不是公主──但她說不出口。只能僵硬地頷首，不情不願地將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待續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