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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蘿又和茉莉滔滔不絕地講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茉莉心想,之後要是成了她的人質,該不會天天都得強迫與她說話?不過那也要蔓蘿的目的是讓她作為人質,而不是殺她滅口──人都死了還聊什麼天呢?

終於結束令人煩躁的話題,蔓蘿接著問他們想不想參觀一下皇宮,甚至到街上逛逛。茉莉回說不必,蔓蘿也不強求,於是她親自帶領他們前往過去茉莉母親居住的寢宮。

茉莉凝視眼前這扇熟悉的對開大門,內心百感交集。門上鑲著的孔雀石光采依舊,不曉得內部陳設是否也如此門並未作任何變動。

大門外面已經站著兩名持茅的護衛,而隔壁的護衛房同樣也有兩名衛兵駐守。蔓蘿說是為了確保貴客的安全,但茉莉知道這些人的首要目的是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十分抱歉,接下來無法再繼續陪著妳,茉莉。我得開始忙著準備明晚的歡迎會。生活必需品都已為兩位準備妥當,食物會於用餐時間請人送達。如果你們還有其他需求就讓門衛代為轉達,特殊需求同樣也行。」蔓蘿說這話時瞥了賈方一眼,然而賈方依舊把對方當空氣。蔓蘿似乎沒放在心上,只不過她臉上的笑容看來有些僵硬。

茉莉感到疑惑。過去賈方對待權貴鮮少會如此目中無人,無視或厭惡的態度通常只針對下人。該不會……他厭惡希拉巴德的理由之一就有蔓蘿?思及蔓蘿的作為這個猜測無不可能,只是……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嗎?過去賈方確實有幾回與父親一同到希拉巴德,但應該不會有過多接觸,而無論是過去或者現在她也從來沒有聽賈方說過類似的事,現在想起來……他從來不曾說過「蔓蘿」這兩個字。

茉莉向賈方使眼色,確定他進房後,才向蔓蘿點點頭。

「那麼明晚見!敬請期待。」蔓蘿說完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盯著茉莉推門進入房內。

茉莉輕輕掩上門,盯著門板嘆了口氣。而後她轉身,眼前的熟悉景象讓她呼吸一滯──這與她記憶中的母親寢宮幾乎一模一樣。茉莉一臉驚奇地漫步在房內,周圍有許多她熟悉的物品,傢俱擺設、飾品,以及那些書冊、地圖……她甚至還發現有幾樣屬於自己小時候擁有的物品!若寢宮內部真的有變動過,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成原樣。蔓蘿為何從未進行更動?過去她和父親來希拉巴德拜訪時,蔓蘿都安排他們住在客房裡便已心照不宣,但茉莉沒想過其實母親部分的物品仍完整保存在她的宮內。

最後茉莉在盡頭處見到一幅巨大的家庭畫像,內心激動與傷感的情緒頓時升至最高處。

畫中是年輕時的父母親以及年紀約十歲時的自己。梳妝整齊的小茉莉端坐在椅子上,父母親則在她的身後搭著她的肩膀,三人都朝著前方露出幸福的微笑。

茉莉凝視著這幅畫,凝視了好久好久。

「非常抱歉我讓你們失望了,這些日子裡我不斷反省我過去的所作所為。父親,我會努力重建被毀滅的阿格拉巴。如果還有餘力的話,母親,我也會拯救墮落的希拉巴德。」

她注視著畫中雙親的眼睛,沉澱著思緒,忽然間她意識到賈方,心中居然浮現一個古怪的念頭──如果說,她也能拯救他呢?

然而她立刻搖頭。他根本不需要她拯救吧?她才沒有這麼偉大,他知道後可能又要藉機冷嘲熱諷。更何況──精靈身分的他目前似乎過得頗為愜意,連自由他也不需要,他還有什麼地方需要「被她拯救」?

總不會是感情吧……

茉莉忽爾察覺到有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身後,她轉身,赫然賈方就近在咫尺。他已經拿下面具,露出原本的那張臉。她因不熟悉他這張少了鬍髥的臉差點就反應不過來,將他當成是陌生人而心生畏懼。

「你、你是怎麼……?」

「我是精靈,那些牆哪能攔得住我。」

賈方瞄了那幅畫像一眼,按下她正要舉起的手。茉莉原以為自己伸手是為了要抵抗他,直到他用空出的手朝她臉上一探,才意識到原來剛才她下意識伸手是想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

她連忙掙開他的手,側過身閃避他的目光。

「在我面前妳不必掩飾。」

「我沒有在掩飾。」

「對,妳沒有。」賈方冷冷地說完便強硬地將茉莉拉入懷裡。她愣了一下,心裡想著該立刻掙脫他的蠻橫。然而他的擁抱卻使她的眼眶再度一熱,此時此地,唯一稱得上與阿格拉巴有關連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又聽見他在她耳邊低聲輕喚她的名,她閉上溫濕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抱緊了他,內心也跟著默念著他的名字,靜靜聽著他的心跳聲。

兩人靜靜地抱了一會兒,之後賈方主動鬆開手。他垂眸瞅著她,微笑道:「想不想轉換心情?為了明天那場盛大的歡迎會,來練習跳舞如何?」

茉莉一聽到此事,火氣就上來。

「蔓蘿此舉根本就是想拖延時間!我們已經提早幾日抵達希拉巴德,應該要抓緊時機執行我們的計畫。」

「而我們也可以藉機摸清楚她的意圖。」

「意圖!她看你的眼神也是一種意圖。」

賈方沒有立刻接話,只是沉著臉望著她。他好像想說什麼,開口卻是轉開話題:「嗯……我記得妳不曾學習過那種場合的舞,為了不讓那女人找機會羞辱妳,讓我來教妳吧。」

「什麼意思?」當她問完,她右眼的視線頓時變得狹窄,同時感受到身子一沉。她摸上自己寫著詫異的臉容,上頭覆著應該是張遮住她右臉的面具,她將視線轉往身上,已經換上一套佈滿蕾絲、珍珠和玉石的孔雀藍衣裙。

賈方的臉上再度出現他的黑色金紋面具,服裝也改變了,樣式類似他原本穿的那套宰相服,但更為輕便、也修飾出他的好身形,雖然顏色依然不是太過搶眼的紅與黑,但仔細看仍能看出細緻的華麗與高貴。

周圍響起輕柔徐緩的音樂。賈方站挺身軀,朝茉莉伸出戴有手套的右手。「這是邀舞的手勢。通常會問對方『我可以請妳跳支舞嗎?』。現在把妳的手交給我。」

茉莉小心翼翼遞出手,賈方一握到她的手,就立即拉近兩人距離。

「為什麼要靠這麼近!」

他笑了一聲。「這種舞就是如此。跟我來吧。」

他領著她跟隨音樂的節奏踩著步伐,兩人巧妙地避開擺設,在房內緩慢繞著圈圈。沒過多久,茉莉便能完全掌握住這種舞步的訣竅。

「你說的『那種場合的舞』就只是這樣?我之前跳過的舞都比這困難多了。」

「有如同這般和緩的舞,同樣也有激烈的。我知道妳會更喜歡後者,但對於我就不那麼適合。」

茉莉這才感到對於賈方會跳舞這件事十分微妙。過去在一些宴會場合,她從來沒看過他有下場去跳。從前她完全無法想像賈方跳舞會是什麼模樣,大多是帶有負面的臆測。但實際與他共舞後,卻沒有她想像中那麼不適合。

「明晚或許能遇到會跳這種類型舞的人,依妳的天分邊跳邊學不成問題,不過希望妳能謹慎挑選那些想邀請妳跳舞的對象,雖然我不認為那女人會在這種場合安排殺手。」

茉莉點頭表示認同。她又想到,明晚的宴會,由於各種理由,賈方不可能會邀請她跳舞,即便他真的邀請了,她也不能答應。因此兩人能夠像現在這樣共舞,可以算是難得的經驗。只是她隱約覺得有些可惜。此外,基於禮儀,賈方或許會在舞會上邀請他人共舞。她實在無法想像賈方會和哪個不認識的人跳舞,身體還必須貼得這麼近,她卻偏偏想到了蔓蘿,蔓蘿一定會邀請賈方,而他不能拒絕。可是她也不可能不讓他不出席,如此刻意把他藏起來,只會更加挑起蔓蘿的興趣以及賈方的揶揄。

茉莉思考得過於專注,一個不留神便落了拍子,還差點踩到賈方。

「專心一點。」

「抱歉。」

不曉得是否是心理作用,茉莉總覺得賈方的笑容有些怪異。如今她已清楚賈方不可能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即使如此,他仍能透過觀察拼湊出接近的答案。

於是茉莉決定拋下那些想法,專心和他跳舞。在賈方的引領下,他們逐漸朝著外頭的露台而去。

她拉住賈方,讓兩人同時停下腳步。「等一下……到外面去的話,不會被別人看見嗎?」

賈方隨手一揮,露臺周遭便浮現一道薄薄紅光組成的障蔽。「好了,現在沒人能看到妳,連月亮和星星都無法,除了我以外。」

她望向他的雙眼。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然而茉莉在明白過來前便已紅了雙頰。

他們在露台上緩慢地搖擺身體,相貼身影在美麗的月色下緊密疊合,沐浴在舒心的銀光與樂音的氛圍裡。賈方將額頭輕輕貼上她的,垂掩的睫毛掃過她的臉膚。他們的距離又更近了,而她的心也跳得更快。她聽到他輕輕哼起了旋律,沉啞的嗓音纏繞在她的耳畔,溫柔地挑撥她的心弦。

恍惚間,不曉得是她自己真的疏忽,還是對方刻意使然,茉莉的腳被賈方拐到,重心不穩向前撲倒,伴隨著她一聲驚呼,兩人一同落到後方靠在圍欄邊的長椅上。她急著想要起身,下方那雙有力的手立刻按住她的後腰制止她。

茉莉瞅著被她壓倒在身下的賈方,他與她同樣嘴裡噙有溫熱的喘息,那雙深深凝望自己的目光同樣也盈滿了熱度,熨燙著她顫抖的身和心。

茉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移除臉上黑色的阻礙,賈方那張完整的臉容再度映入她的臉簾。

她還是不太習慣他這張「新」的臉,卻因著這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融合出更加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眉眼、他的鼻樑、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頸項,那些屬於他的既粗曠又魅惑的線條,都在挑逗著自己、在誘惑著自己、在渴望著自己。

親吻我……快一點……

茉莉在理智邊緣掙扎。她的唇幾乎要能碰上他,而吐出的氣息早一步先吻上他有些泛紅的肌膚。他半掩著眼瞳,投來的目光有些迷亂。

當她仍在躊躇、仍在對抗內心的欲望,賈方扶住她的腰際,挺起身子坐起並傾身上前,而她順著稍微後退──現在的她變成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笑著取下她的面具。茉莉這才反應過來,如果剛才她真想要吻他,戴著面具是沒辦法好好吻的,她漲紅著臉,想逃開他的笑眼,卻因他再次的貼近又無處可逃。

「妳……要我留下嗎?」他的氣音撫弄著她乾澀的嘴唇,她的底心竄出一陣又一陣的麻癢,嚙咬著她的底線。她凝視著他,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話。

「我得避免一些流言……」

被他握著的手感受到他瞬間加重的力道,不過他臉上倒是沒有流露出失望或者憤怒的情緒,也就只是笑容淡了一些。

「嗯……好。我明白妳的憂心,我們也不急於這一時。」賈方很乾脆地說,撫開她微亂的額髮。「我會讓艾格陪著妳,並且放置一些安定心神的精油。不過妳如果需要我,我會馬上過來。」

「……你別亂跑。這裡不安全。」她又想起蔓蘿看他的眼神。

「呵,我是精靈,普通人可傷不了我。當然,除了妳,我的主人。」

又在意有所指,茉莉瞪著他。現在眼前的他又是那個熟悉得令人討厭的賈方了。

對望的兩人再度陷入沉默。雖然曖昧的氛圍沒有方才那樣濃烈,然而彼此的距離仍舊貼近。她的心又開始在胸口底下躁動。

「你……」

「妳難道不想……」

「主人!主人!」

艾格的尖銳叫聲打斷了兩人的話。茉莉看向站在欄杆上的鸚鵡,如釋重負的感覺讓她自然而露出笑容。

「你不是說會隱形?牠怎麼還看得到?」

這句調侃讓賈方終於離開茉莉。他冷著一張臉,抓住艾格嘎嘎亂叫的嘴巴。「你都聽到了,要顧好我的主人,知道嗎?」

「知道!主人的主人!」

「有事就喊我一聲。」賈方轉頭交代完,一眨眼便消失在他們眼前。

茉莉看著剩餘的點點紅光微微發怔,她身上的繁華衣飾也隨著他的離開恢復原狀。艾格飛到她的懷裡,抬頭說著:「主人好像有點沮喪!」

茉莉偏頭面露困惑。他為什麼要沮喪?

不對,艾格口中的主人不是只有賈方,也可能是指她自己。

她擰著眉宇看著牠。我……沮喪嗎?為什麼我會沮喪?

然而答案幾乎在她自問後立即浮現。

「……別說傻話了!」

「傻瓜!主人都是傻瓜!」

待續_

下一回是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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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