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許久未見會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羞怯的星彩了。
  曾經只是不經意地觸碰到手肘就能面紅耳赤的她,如今再多的親吻、甚至比親吻要更親暱的舉止,她僅有最低限度的生理反應。雪色的肌膚即便染上一層淡淡的粉色,面色惟有一片清冷淡薄。交纏的軀體所燃起的烈火,卻輕而易舉就被已經改變的她無情凍結。
  不是沒有試探過原因,反倒愈是試探,愈是讓他體會到,何謂即將失去關於她的「恐懼」。

  「……法正大人。」
  「嗯。」
  方才一時興起而在勝利的瞬間摟住同樣也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她,她的反應令他憶起了最近的淡漠。
  他應聲並收起思緒,瞥向走在身側的她。
  兩人剛下戰場,她的兩手正握著盾與劍,猜忖那聲喚名是否意味著要他接過她手中的兵器,她卻像是猜透他的心思般,喚了副將替她將其取離。
  他挑起眉宇欲開口,她投來的目光使他怔了一晌。
  「……怎麼?」
  「這樣真的好麼?」
  「好不好,妳還會在意麼?」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她所指何事,輕輕一笑後淡道。然而,她的反應卻是使他再度一怔,以及那瞬間微亂的心律。
  「為甚麼我不會在意?」
  「喔……」他輕輕轉開與她對視的目光,瞭然地輕輕一哂。
  他完全誤解了她的意思,兩人所謂的「在意」,在本質上根本不同。

  兩人再走了一段路,已稍微遠離軍營中心。
  「法正大人……」
  「沒事的話,妳先回去休息罷。」沉默過後她再度開口,似乎是還想說些甚麼,但此時的他已累了再與她交談,便直截斷開他的話語。
  她睜著大大的眼瞧看著他,並未依言離去。
  他沉著臉深切地瞅著,而後收開視線轉身走離。
  「你……」
  身後傳來的低喚並未喚住他的腳步,他看了一眼腳下向後方延伸的黑影,被對方的足靴輕踏而上。
  就算他回首望去,映在眼簾的依舊只會是那張勉強自己的容顏。
  「妳一直都這樣在保護自己重視的人呢。」
  「……甚麼?」
  「然後,再把那些人從自己的世界中趨離,沒錯罷?啊,應該是說,特定的某些重視的人。」
  「你在說甚麼。」
  在被觸碰的剎那撥開了對方的手,他並沒有回過頭,而是遙望著遠方的血色殘陽,宛若自語地呢喃:「我說,我厭惡妳在刻意的疏遠我,疏遠我們的感情。」知曉她必然會啞口,於是他又續道:「不過,無妨,呵,因為我清楚,我清楚妳的手段,無妨,一切都是我一時鬼迷心竅……」
  纖細的雙手自他頸後探出,熟悉地纏繞住他繫在上端的黯紫細繩,蛛網配飾隨後落入她的掌心中。只要她輕輕一扯,線繩便能輕而易舉地勒住他的頸脖。
  她柔軟的身軀緊貼在他的身後,傳來熟悉的溫度與氣息。對此他無動於衷,回首凝看茂似無意識而習慣依賴在他肩上的她。
  「妳認為,妳的威脅對我有效麼?」
  「我……唔。」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臉頰,而後用力捏緊她的下頷。
  「太生疏了。」
  她盯著他的眼睛,盯得雙眼微微發紅,最後,緩緩泛起一層薄薄的水光。

  「你已經忘了當初答應我甚麼。」繩索在她的指間無力鬆脫,而蛛網也垂掛在她的手腕間。
  「請別再如此明目張膽。」
  「已經……已經夠了……」
  「再這樣下去,現在你好不容易得到你應得的都要失去,甚至是,你的性命……」
  「當初答應的條件是妳要能獲得幸福。」他有些粗暴的打斷她的話語,更加挨近她愈加蒼白的臉面,質問道。
  「所以,妳現在幸福麼?」
  「不可能,因為打從一開始妳明知道不可能,為何還要訂下那樣的條件?」
  他的心中其實已有答案,可是面對眼前身心都明顯動搖的她,他按捺了住,只是默然地望著她,而望著,便情難自禁地垂首吻了上去。

  熟悉的親吻由淺至深,唇片緊密相貼而舌頭熱切地交纏與吸吮,肢體亦也是熟悉的蹭磨愛撫……她的些許掙扎,也熟悉得令他心痛如絞。
  迷茫間,他張開喘息的口,抵住她發熱的額頭,啞聲:「因為妳無法獲得幸福,所以要將我捨棄麼?就為了要保護我?保護這樣子的我?」
  「……為何……要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就因為……你是真心的……愛我?」
  因這樣的話而靜止了動作,他怔忡地瞅看一眼已然滑下一行淚水的她。
  「你不是……」
  她緊緊鎖住他的目光,仗著他答不出話來,邊呢喃般開口,邊拉開與他的距離:「你不是……」
  他伸出手卻握不住她掙離的手,臉色愈發難看的他,睇著她朝前踏出了一步。
  「孝直,我不希望你也因我而死。」
  「……」
  「你是知道,我是親眼看著他……死在我的面前,所以……所以我……」
  「而我,也是親眼看著原本的妳,死在我的面前。」
  「……」
  「妳從來就不是真心想保護我,而我,也從來就不是真心在愛著妳啊!」

 

  無論是那個時候,亦或者是現在,我都只能在暗地裏接收妳那令人捉摸不定的情感。
  因此,即使有著明目張膽的舉動,但聰明的妳卻明白我刻意不去提起的真心。
  也同樣不願去明白它。

  瞅看慘白著臉的她後續的話語已被哽咽取代,他的臉上不禁泛起一抹自己也略感困惑的微笑。他上前將這樣的她摟入懷裏,感受著她輕微發顫纖瘦軀體,又再一次地憶起她最後一次對自己表露出羞怯,就是在一次的交歡中,意亂情迷之下,對她許下兩人之間從來就不該存在的承諾。

  「……咎由自取。」
  他在耳邊對她輕聲。
  亦也,對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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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