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日　双　一

　　鍾會整理完凌亂的長髮後躺回榻上，睜著一雙疲倦卻明亮的眼，靜靜地睇著上方發怔。
　　他想著丘建剛才說的那些話，想著那些僅剩片段的夢境，再想著他底心真正的想法……
　　
　　其實也不用再去想了，不是麼？聰慧的他何嘗不明白，那些都只是在提醒他、提醒他該要明白。
　　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甚麼，也明白他與張星彩之間情，絕對是互相的。就算其中多少有著假意奉承，多少有著誑騙利用，但絕大部分……他們對彼此的情意，都是真心而熾烈的。
　　
　　只是明白了，卻不肯面對，如此而已。而不肯面對的理由，則是太多、太多了……
　　
　　鍾會眨了一下眼瞼，眼盯著藻井，哼了一聲。
　　
　　而這個最主要的理由，還是姜維罷。
　　聽丘建方才說，他昏迷的這段期間，姜維就有更多機會和星彩在一起。他又想起沈安說的話，想起之前在寨中得知姜維的身體狀況。姜維他的身體狀況似乎不怎好，自從與他接觸以後，一直都是如此……
　　
　　姜維……麼……
　　
　　若說他對張星彩的情，是帶點扭曲且瘋狂的熾烈深刻，姜維對她則是沉凝內斂、卻又不失霸道的矛盾淡然。
　　直到現在，鍾會閉起雙眼，那些他與星彩親暱的畫面在他眼底下仍是清晰可見，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靨。
　　
　　姜維的一些舉動他仍不明瞭，他明明有充足的理由殺他，就算他們中間沒有隔著一個張星彩，昔日那些國仇家恨，戰場上的恩恩怨怨，這些加總起來，足夠讓他殺死自己千次萬次。
　　
　　姜維究竟為何不殺他？
　　
　　那日在雒城廢宅內，姜維的雙手用力掐壓住他的頸脖，撕扯著嗓對他說：你以為我會不想殺你麼？
　　他的那句話，以及望著他的眼神，確實有強烈的恨意，但有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悲傷及絕望。
　　他那種眼神……並非針對任何人，而是對姜維他自己。
　　
　　鍾會忽爾想及那日在龍華宮外聽到姜維與劉禪的談話，他曾經說過他是因為趙雲的一句託付，因此才會特別關照星彩，對她並沒有所謂的男女之情，而事實並非如此。
　　
　　思及此，有種可怕的念頭開始在鍾會心底滋生。
　　
　　他並不能確定趙雲、姜維和星彩之間的關係，但仍可從一些片斷記憶中，來證實他的揣測。
　　
　　張星彩曾說過，趙雲是她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可以是親人、朋友，或者，是情人……
　　是情人……
　　
　　鍾會沉吟了一聲，將有些偏離的思緒拉回。如果說姜維不殺他的理由是為了張星彩，若他也有和趙雲當時一樣的想法，那麼，姜維他很有可能……
　　
　　鍾會隱約察覺了甚麼而蹙了一下眉，胸膛頓時傳來一股難以忍受的窒悶，他輕嚙咬下唇，不願再繼續細想。
　　他緩地闔上盈滿複雜心思的玄眸，眼睫顫了又顫，隨後微敞的唇口溢出一聲微歎。
　　
　　無論如何……結果……便是如此了罷。
　　至少他們……現在……都還活著。
　　
　　
　　外頭傳來了推門的聲音，而後是鍾會他所熟悉的腳步聲。
　　他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眸子在眼瞼下跳了又跳，而他並不打算睜開。
　　
　　「……嗯？不是說已經醒了麼……」
　　腳步聲停止，沉穩好聽的嗓音自榻旁傳來。「士季……？」
　　星彩那有些近距離的喚聲，隨著溫熱的氣息和她身上的清香撲往他的顏面。鍾會聽著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聲，置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星彩開口又喚了一次，他仍緊閉著雙眼裝睡。他不清楚自己為何要躲著她，或許……是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她。
　　而後他聽到衣物摩擦的聲響，應是她在榻旁跪坐下來，接著他手背一暖，是星彩她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心猛烈一跳，鍾會險些將內心的驚愕脫口出聲。
　　
　　「……甚麼時候你才肯清醒……士季……」
　　這句話似乎有些雙關，鍾會聽著，內心糾結更甚。
　　
　　他在心中開始默念著她的名，一次、兩次、幾十次、幾百次……就像是小時候，他獨自坐在院子裏仰臉數著天上的星星一樣……他細數著喚出幾次她的名字，亦是細數著那些他對她的情意。
　　
　　
　　意識模糊間他真的睡了過去，待他醒來也不清楚過了多久，只是發覺他的右手，已經從被星彩握住，轉成與他五指緊緊相扣。
　　鍾會稍稍側過臉來看，看著她掩眼趴臥在兩人相握的手側，幾綹烏絲飄散在她的臉側，卻遮擋不住她好看的粉色睡顏，和那只貼在她臉頰上的耀星耳璫。
　　
　　視線稍稍往後一挪，見著她身上罩著一件墨青色的外衣。他認出那是姜維的衣物，眼底頓時閃過一絲不悅。他小心地抽開與她相握的手朝她肩頭探去，指尖輕輕一挑，外衣立刻「唰」一聲從她肩上滑落到地。
　　
　　鍾會得意地揚起唇角哼聲，隨即又沉下臉。自己已經不是孩子，與其在這些沒有意義的地方做這種事，還不如講個清楚明白比較妥當。
　　
　　鍾會蹙眉思忖著，忽爾意識到他已經睜開眼看到她了。心情不似前些時候緊張，但仍感些許躊躇。他將視線重新放回星彩那張睡臉上，那張臉似乎和記憶中的有些不同，看來憔悴了不少。
　　鍾會靜靜地瞅著她，面色隨著腦海中的思緒運轉而變了好幾回。
　　
　　最終，他半垂下眼睫，掩飾眸底那道僅存的情動波光。
　　
　　最重視的人……
　　我最重視的人……
　　就在這裏，在我的身邊。
　　
　　「張星彩……」唇口滑出一聲溫軟的深沉呢喃，讓他怔愣了一會。雖然之前他也曾用這樣的嗓子喚過她幾次，他仍感到不習慣。
　　不習慣這樣的情感讓他無法掌握而在心中恣意蔓延，而他卻也不是很討厭這樣的不習慣。
　　就像他不習慣有她在身邊一樣，但如今若沒有她在他身邊，他更是不習慣。
　　
　　鍾會再度輕聲喚出她的名字，然這次只喚了她一個單詞，星。
　　
　　「……星……我很抱歉……」
　　他知道這句話極為敷衍，然他也不曉得到底該對她說些甚麼，才能表達他心中對她虧欠。如同剛才他對丘建，也是只能說出這句話……
　　
　　兩片唇瓣輕輕瑟顫，鍾會沉吟了半晌，再度揚眸來望，將她的容臉真切地映入自己眼內。他有些迷茫地瞅著，伸出手朝那張誘人的睡顏緩緩觸上。
　　
　　他輕柔撫摸她溫熱的臉、她滑順的髮、她柔軟的耳……最後，觸碰上他與她的耀星。
　　耀星染上她臉膚的溫度，在他指端融化出一簇小小的火苗，柔和熨燙著他為她悸動的心。
　　
　　「……妳……既然……妳既然那麼希望我陪妳……那我就犧牲一下我自己罷……」
　　「……我會陪妳看星星。無論有沒有空，我都陪妳……」
　　「我想成為今後……今後唯一一個能陪妳看星星的那個……那個人……」
　　
　　他停頓了一會，手指輕輕滑過耀星，在她臉上晃出一道燦光後，轉而觸上她的眼瞼及長睫。
　　
　　
　　「……和我在一起，張星彩。」
　　「我……我所有的一切都被妳毀了，這樣妳高興了麼？妳要賠給我……賠給我妳這個人的一切……賠給我……和我在一起……」
　　
　　指腹下傳來微微的顫動，鍾會卻不以為意，他的指尖開始朝下方移動，撫過她臉上的每一吋肌膚，最後……觸上她宛若桃花花瓣的粉唇。
　　
　　鍾會有些赧然的視線放在他指端前她的唇上，視線同手指輕輕掃著她的唇線，像是代替他的唇溫柔地親吻著她。
　　
　　「我……」
　　他的食指觸抵著她的軟唇，卻是與他接下來想說的話一同停滯下來。
　　
　　「我……唔……」
　　
　　他掙扎了片刻，還是吐不出那幾個重要的字。
　　那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要他對星彩說出他喜歡她這種話，他說不出口，就算她沒有意識，他還是說不出口。
　　
　　
　　鍾會稍微側過臉，讓星彩的臉能短暫消失在他的眸底。感到懊惱和恥辱的他試圖讓自己凝定心神，然而眼角餘光卻瞥見趴在自己身側的星彩那雙眼，不曉得何時已經睜了開來。
　　
　　
　　「呃……妳……」
　　視線一經觸上，兩人立刻極有默契迴避開來。
　　
　　星彩抬起不曉得是因睡著還是其他而脹紅的面顏，低聲囁嚅：「我……以為你的傷口發作痛暈過去，所以……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妳……甚麼時候……所以剛才的話妳都……」後面幾個字鍾會說不出口，要他承認她聽到他對她說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話，他還是……
　　
　　星彩胡亂瞧了他幾眼，視線無法定在他臉上，和以往的她很是不同。「……抱歉，我打斷你……所以，唔……那個……士季，你……要繼續麼？」
　　「繼續……繼續？是要繼續甚麼？妳、妳這個呆子！」
　　
　　星彩怔怔地瞅著面紅耳赤的他，半晌回神過來，臉色同樣滿是酡紅。她手按著床沿，有些著急地想起身。「……抱歉，那我……我去幫你取水好麼……」
　　聞言，鍾會立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的步伐。「妳、不准去！」
　　星彩愕然回首，由上往下望著半著身已出床榻的鍾會。
　　
　　「居然讓我……讓我說出那些話……妳……妳真可惡……！」說完，鍾會硬是將握住她的手帶往自己的唇邊，張嘴含住她的食指和中指。
　　
　　「你……」
　　
　　星彩欲抽開手，指頭卻因被他銀牙輕咬了一口吃痛作罷。之後他的動作輕了些，他的舌似要安撫她般，輕柔舔舐著多了一道咬痕的食指。他鬆開唇齒，瞅著她染上嫣紅的食指輕輕一笑，溫溼的舌尖舔過她的指關節及指縫，再用同樣的方法對待她其餘的鮮嫩蔥指。
　　
　　「放、放開……你……快放開……」
　　
　　
　　直到鍾會將她的手中沾滿自己口中帶點湯藥的炙灼氣息，他才哼聲鬆開她，讓星彩可以短暫脫離自己去取水，也讓自己能稍做冷靜。
　　星彩到一旁圓桌上取水回來遞給已經坐起身的他後，卻無站近他的榻，而是站在一旁敞開的雕窗下。
　　
　　雕窗外，繁星點點，月色明亮。
　　
　　星彩仍留有些許暈紅的臉色有些凝重，她靜靜瞅著他，那樣的目光，像是在躊躇著甚麼。
　　良久，星彩緩地啟唇，開口輕聲：「士季，我……」
　　「我知道妳想說甚麼。」鍾會放下水杯，並未將目光放到她身上。「妳不用浪費時間和我解釋，那些我都知道。除了丘建的背叛，和姜維的詐死，是我自己未曾預料到……」
　　
　　他再含了一口清水入喉。「……一個，我已經聽本人多嘴解釋過了，另外一個，我沒興趣知道。」
　　鍾會將水杯置往小案上，挑開一綹鬢髮。「……算了，這就是最後結果。」
　　
　　「……你真的就這樣算了？」星彩面露詫異，但這個表情很快在她臉上消失。她走近榻旁，靜靜地凝著他。
　　鍾會迎著她的目光，而後寒笑了一聲，笑聲裏卻有著無奈和苦澀。「我還能有其他的選擇麼？」
　　
　　「結果就是，我承認自己的失敗……」以及承認這段情感……
　　
　　「你……怎麼突然……」
　　「像我這麼聰穎的人，失敗幾次又算得了甚麼？反正我該得到的，還是會得到。」
　　見星彩面色一沉，鍾會皺起眉宇，倉卒又道：「……我要的物事並非是妳現在心中想得那樣，鍾毓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麼？」
　　
　　鍾會睨著星彩面上表情，頓生煩燥、以及更多因她而生的羞赧。「……是妳才會演變成這種結果……都是因為妳……妳這顆妖星！」說罷，他拉過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緊攬入自己懷中。
　　雖然這個舉動會撞疼他腹部的傷，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他現在只想吻她……好好的吻她！
　　
　　「你……唔……」
　　
　　鍾會捧起星彩佈滿潮紅的臉頰，垂首封住她欲說話的朱唇，舌撬開她的檀口蠻霸而溫柔的掠奪。狂烈吻了一陣後，鍾會見她似窮於應付，微挑起唇角，換了口氣後，轉而一手扣住她的後勺，隨著吻得加深揉擰著她的烏髮，另手則隔著她背部的衣衫輕柔愛撫。
　　
　　欲拒還迎的星彩使得鍾會吻得撫得更加熱切也更加急躁，直到他感覺情況不太妙，才終於止住所有動作。
　　
　　「唔……妳……不是……很主動麼？怎麼……」鍾會鬆開濕亮的唇瓣，喘著粗重的氣息，捏住星彩溽染唾沫的下頷。「哦……該不會是已經不需要對我假情假意，所以才……」
　　「……你別胡亂猜測！」
　　
　　鍾會見她這副模樣，笑著放開她。他倚著側臉，瞧看坐在側沿的她一邊調勻氣息，一邊整理被他揉亂的黑髮。他先是問過時辰知道現在是午夜，便隨意說道：「……這榻還蠻大的。」
　　「因為這是鍾毓大人特地為你準備的。」並未想太多地回答他的話後，將頭髮順好的星彩站起身，欲至旁邊專門為看照他的人所準備小榻上休息。有些氣惱鍾會拉住她，險些讓重心不穩的她栽倒至他的榻上。
　　
　　「……妳上來，但是不准妳對我動手動腳。」
　　瞬間明白他意思的星彩輕輕睇了他一眼，淡然道：「……你這個樣子，我也不想對你怎麼樣……」
　　「張星彩！」
　　星彩輕笑出聲，倒是很配合地熄了燭火後，脫鞋上榻。
　　
　　鍾會掀開衾被，稍稍往裡邊挪一點，空出更多的空間。他腹部的傷讓他沒辦法側臥，只能讓他伸手輕摟住她的肩頭。「……陪著我……哪裡都別去……也別去其他人的身邊……」
　　像是刻意忽略他完整的句意，星彩只單單應道：「但你的傷……」
　　
　　「我的傷又不會傳染給妳！」抬起頭的星彩一臉莫名奇妙，垂下首的鍾會也覺得自己莫名奇妙。
　　鍾會哼了一聲，拉過被褥蓋住那張鑲有一雙星眸的容顏。
　　
　　
　　之後整個廂房便是靜了，除了窗外偶有幾聲蟲鳴和風聲外，僅有彼此有些微快的呼吸聲。
　　「……士季……」
　　「嗯？」
　　「……無事。只是想確認……你是不是……還在……」
　　察覺到手臂被星彩輕輕扯住，鍾會心一緊，哼聲道：「妳真是莫名奇妙。」
　　「呵，或許是罷……」星彩低聲附和，將身子再靠得他緊密了些。
　　
　　
　　
　　
　　
　　待續＿

　　兩點才發的出來的詛咒！！！！！！（慘叫）

　　總之這回真的就是名符其實的鍾星閃光啊（墨鏡）都不曉得在閃什麼了（墨鏡）之前那樣的糾結又噴血的是在幹什麼（墨鏡）
　　我絕對不會說因為姜魔王最後的逆襲就要來了（被揍）

　　咳，大概，下回開頭同樣也是鍾星放閃.....之後...之後就之後就會知道啦！（爆）

　　好啦說好的40回結局的夢想破碎啦！（哭）

　　差點又忘了提（噴）妖星8/13開始預訂喔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