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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會聽到她跟上的腳步聲,回過頭來時視線不經意地與她相觸,面色立刻一紅。他挪開目光,卻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酒壺,而後牽起她空下來的手。
  廣袤草原宛若沒有盡頭,隨著夜風搖曳的翠青綠草,傍著一條似乎有人行走過的壓道痕跡,連同澄明夜色,一路綿延至遙遙彼端。
  
  鍾會與星彩握著彼此的手肩並肩朝前方走著,彼此都沒有說話,除了秋風撫經草原發出的嘈嘈聲響,便是兩人的腳步聲踏踏,噠噠馬蹄,與秋蟲唧唧。
  鍾會瞥了幾次身側的星彩,她幾乎都是微昂著首在看天上的星,她的眸眼帶笑,然那雙眸底深處,似乎又隱約有著一道悲涼的哀光。
  想起那日在洛陽府上她望見耀星時的反應,想起她所說的那個對她而言相當重要的人,鍾會心中頓時一緊,眉間微蹙。
  
  「怎麼了麼?」星彩見他腳步變得快了些,疑惑地側首來望。經她這麼一說,鍾會這才察覺,他停下腳步,回首來望,卻沒有望入她的眼。
  「沒甚麼。」鍾會的目光落在她的耀星耳璫,耀星的光隨著她的動作輕微搖晃,卻讓他感到些許刺目。他啟唇,輕聲滑出這句:「……妳的眼中,似乎只有這些星。」
  「不正是要來看星星的麼?」
  鍾會聽罷,頗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星彩仰起臉凝視他片刻,模樣像是在考量甚麼。
  
  最後星彩輕眨了下眼睫,鬆開微抿的唇口輕聲:「……聽我娘親說,我出生時,她透過床榻旁的一扇花窗,望見一顆星自夜空落下。」她稍作停頓,又道:「聽說隕星是一人生命的消逝,卻也是另一人生命的誕生。」
  「是有聽過這樣的說法。」鍾會有些意外她會突然提起自己名字的由來,不過思緒稍微轉一下便能明白。也就因為明白,明白她的「願意」對他說這些,內心便是湧出一道暖流。
  星彩向鍾會投以一道含笑的眸光。「以星為名,代表我除了有這樣的一個嶄新生命所寄予的希望,亦是有著一個逝去的生命的寄託,因此,父母親希望我能珍惜這段人生。」
  鍾會聽罷,哂聲說:「這樣未免過於沉重?」
  「……或許罷。」星彩瞧了他的反應,默然垂首。她收回與他相握的左手,眸凝向攤開的掌心。「只是知道自己的這雙手,能守護的不僅僅是只有自己時,就會覺得不能辜負名字這個『星』字。」修長的眼睫虛掩著盈盈閃動的雙眸,她說罷,鬆開韁繩,將雙手交疊握在自己胸前。
  
  「妳的名字竟會有這樣一層意思。」鍾會凝著她那雙燦然如星的眼。「我以為單純就是妳的父母親喜歡星子,又或是妳的這雙眼……如同星子一般明亮。」
  鍾會邊說邊伸出手,先是替她撥開被夜風吹得微亂的額髮,而後指腹輕輕觸上她的左眼眼瞼。
  眼瞼下的瞳眸微微轉動,好似有種因視不著而帶了那麼一點慌。鍾會瞅著,將指捎挪往她的眼角,指腹傳來的,是一陣冷濕。
  星彩仍掩著眼,輕吟道:「星的光華雖不及月的明亮,亦不及月那般美。不過有些時候,還是能成為人們道路的指引。」
  「指引……是麼?」
  鍾會鬆開手,轉而端著自己下頷。他還在細想她的話是否意有所指,星彩卻又在此時開口,斷開他的思緒。
  
  「不過,這句話並非是從我父母親那聽來的……」她半睜啟雙眸,唇間發顫,說出的話更是多了點顫音:「似乎……有很多人,都曾經這麼對我說過……那些人……」
  鍾會見她臉色略顯蒼白,又見她的眸底逐漸失去原有的光采而轉作闃暗。他反應過來,扔下酒壺,雙手用力按住她的肩頭。星彩因吃痛而下意識想閃躲,卻被他的大掌壓得更緊。
  鍾會的眼牢牢盯著她,那樣強烈的眸光,似要將她迷途於過往的靈魂給盯回。他挨近她,近距離與她對視後寒聲:「我不准妳再想起那些過往!」
  「你……」星彩緩地眨了眨眼,回望鍾會時眸底那些負面情緒似散了不少。
  然鍾會視著,仍皺緊眉頭。「你甚麼?給我清醒點。」
  「唔……」
  
  見她眸底還有著恍惚,鍾會咬著一下唇角,忽爾伸手將瑟瑟發顫的她按進自己胸膛。
  「張星彩,妳……亦是給了我指引……」鍾會埋首在她的頸肩處,沉吟了半晌,卻說不出口確切的理由。
  星彩聽到他這句話,雙眸微微一瞠,眸光亦是流露出一絲絲苦楚,然那樣的苦,相較於方才,終究是有那麼點不同。
  抱著她的鍾會卻看不到這些,他擰緊眉宇,吻了吻她的側頸,頸膚上有著一層薄薄的冷汗,透過他的唇寒入他的心。
  「……鍾會,你……抱得太緊……」
  鍾會聞言,才恍地回過神。他稍稍鬆開臂,騰出空間讓他能看著她的臉。「……妳……只要記得我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其他人妳都不必再想。」
  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久到鍾會都要認為星彩看他看得恍神,然她的眸底神韻明亮,便清楚她是在思考他這句話的涵義。
  
  過了片刻,星彩挪開與他對望的目光而後垂頭,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看她面色稍霽,鍾會安心了不少,臉上卻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惱怒模樣。「……盡是給我添麻煩!」
  他飛快地瞪了她一眼,遂鬆開摟著她腰間的雙手,一手撈起掉在草地上的酒壺,另手則扯過韁繩,繼續往前走去。
  
  星彩站在原地瞅望他的背影,眼光底有著甚是複雜的心緒。而她忽爾想起甚麼,收了那樣的眸光,快步跑上前去。
  「……既然說到名字,那麼你的呢?對了,你的字……是士季?」
  聽到星彩語調在句尾時揚起,停下腳步而回過頭來望她的鍾會,臉上明顯有些不悅,但又聽到她說了自己的字,心中難掩欣喜,頓時內心充滿了五味雜陳之感。
  只是他沒想到星彩竟然會想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光是想到這層,鍾會的心就靜不太下來。
  「妳講得那麼不確定,我何必要解釋與妳聽?」
  星彩聞言,木然地垂下眼睫。她抿了抿唇,喃聲:「那沒關係,名字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
  「妳剛剛不是才說了那麼一大串,怎麼現在又……」
  「人……遠比他的名字還要重要。」
  鍾會哼了一聲。「是麼?我倒認為從一個人的嘴裏喚出一個人的名字時,很容易就將那人束縛。」
  「呵,那,要試試看麼?」星彩唇角揚起有些稚氣的笑,鍾會還沒從那樣的笑靨裏反應過來,便聽到她唇間輕啟,滑出一聲輕喚:「鍾會……」
  鍾會瞇起眼,瞟著她不說話。
  
  星彩見他沒有特別的反應,偏了偏頭,細眉上上一挑,隨後抿唇低聲再喚:「……鍾士季……」
  雖然早有預料她會說出自己的字,可是當她真的那樣喚,還是讓鍾會有些不知所措。
  他退開一步,一雙眼微惱地瞪著她。然星彩接收到他的反應,又是笑著喚他一聲他的字。
  「士季……」
  「妳……」鍾會狠狠地瞪著她,好似她是甚麼妖魔鬼怪。他忿地垂下眼簾,遮住有些慌張又有些喜悅的眸光,低聲道:「妳……閉嘴啦!」
  星彩見他甩過臉,貼著褐髮的臉畔至耳緣處盡是一片惹眼的火紅,咯咯輕笑了起來。
  
  鍾會有些懊惱地轉過頭,一雙眼直直盯著她,半晌,赧地吐出一句話:「……妳以後就那樣叫我,知道麼?」
  「甚麼意思?」
  「妳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但見星彩抿唇微笑的模樣,鍾會自然知曉這個問題的解答。「妳……哼。」他睨了她一眼,別過臉去。
  星彩輕輕一笑,便是走上前,將手穿過他提著酒壺的手臂一勾。她攬得並不緊,手僅輕輕觸碰他臂上的衣料,像是種因羞卻而產生的退縮。
  鍾會也不說話,任她傍著自己的手,往不著邊際的草原盡頭處繼續走去。
  
  兩人一路無話,卻都抬著臉望著星空。鍾會望著望著,忽爾輕聲道出一句:「……成都……已經不遠了。」
  星彩遲了一會,微微頷首應了:「……嗯。」
  「妳……會有所想念麼?」鍾會停下腳步,將目光自夜幕星空帶向星彩臉顏。「家鄉……或是……家人。」
  其實他的本意並非要這樣問,從來他在意的只有星彩這個人,且他認為她身邊的那些人──無論是否為故人,都會妨礙到他與她之間的情。
  然而她並非孑然一身,且她還有那樣的身分……
  星彩聞言,沉吟了一聲,模樣像是在思考,鍾會也不打擾她,靜靜地等待她的續話。
  
  「我的家鄉並非在成都,是在涿郡。不過……之後在成都生活了一段日子,雖然……但,也算是第二個家鄉了罷。」星彩說著,語氣淡漠,彷彿在訴說另外一個人的人生。
  鍾會聽出星彩此句話中刻意遺漏的部份,關於她入宮的那些,他也不再多問,也不想知道。
  「至於家人……」此時她的語氣和緩了些,不若甫才那樣冰冷,然語調仍無過多起伏。「父親遭小人陷害死於軍中,母親在隔年因過於悲傷在家中病逝。至於兄弟姐妹,大哥隨諸葛先生北伐時墜崖傷重不治,二哥目前在朝中當官,至於小妹亦在宮中,為劉禪妃子。」
  她平靜地說完這些,再度昂首仰望星空。
  在她身旁的鍾會思忖她之所以能這樣平靜,是因為她的性格使然,或是她已經經歷過了那一段悲傷,亦或者她這樣的身分,是不能允許她這樣悲傷。
  
  「這是天命……」
  「又要說天命難違?」鍾會嗤了聲,昂起首倨慢道:「妳現在在這裏,在我身邊,不就是在違抗天命?」
  「你……」星彩睇著他,秀眉微微蹙起,最後,像是有所釋懷而露出一抹淡笑。「……也是,當初你的確是那樣說的。」
  他說,為了彼此利益,也為了她所相信的天命,還是與姜維相好,最為妥當。
  可她現在卻在這裏,無論她是真情還是假意…….
  她就在這裏。
  星彩瞄了他一眼,語氣無奈而又笑聲一嘆。「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妳這話是甚麼意思?」鍾會扯了扯她的手臂,星彩回頭瞥了他一眼又轉了開來。
  「這……你……你自己想罷。」
  
  兩人因彆扭而僵持了一陣,之後難得鍾會先開口說話,說得並非天命,而是他們最初說得那個話題。
  他回頭,凝著她的側顏說道:「至少妳回成都,還是有能見到的人,不是麼?」
  「是啊……」星彩垂著首,瞅看腳下隨風搖曳的草所晃出的幽暗陰影,眼睫輕輕一顫。「其實你想問的……」
  她抬起臉,望看星空。「……是姜維罷。」
  「妳……」
  「我會告訴你。」星彩眨了眨眼,映著星光的眸底似泛起些許氤氳,而後她悵然一笑:「只是目前……我還不知道要怎麼把我與他的事說得清楚。」
  「哼,我也不想知道!」鍾會抱起胳膊,視線瞥往他方。
  星彩沉吟一聲,側過臉來望:「我……只是不希望你有所誤會。」
  聽到這句話,鍾會立刻回首,一雙眼直直勾著她的。「我不是說過了麼?妳和他過去怎麼樣,都算了。」
  星彩沒有點頭,而是惑聲道:「真的麼?可是你好像還是很介意……雖然次數比起之前要少了很多,但你多少還是會提起他……」
  鍾會愈聽,眉頭愈是深鎖,最後索性打斷她的話。「我會介意是因為我在乎……唔!妳為甚麼要讓我說出這種話啊!」
  「我並沒要你這樣說……」似乎預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星彩笑著說罷,鬆開了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這些日子與你相處,發現其實你的本性還不錯……」
  「甚麼……」鍾會頰畔微微一紅,僵著表情欲開口做反駁,但聞星彩回首,凝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臉,輕聲道:「士季,你……仍要進行你的計畫麼?」
  鍾會歛起臉色,靜靜睇望著她,瞅著她的眼神有著無法理解的黯光。
  星彩刻意地閃避他的目光,唇瓣稍稍翕動:「你我能夠牽掛的物事已經不多,你……是否要考慮與我……」
  鍾會閉起眼,低沉哂了一聲。「方才妳不是還說有要守護的物事?妳想就這樣拋下一切與我遠走高飛?怎麼可能,妳的性子不該如此。」
  「……」星彩沒有回話,垂眼的睫輕輕抖顫。
  鍾會睨著,上前一步捉住她的下頷,將她的臉高高抬起。「這種想討好我的話,妳還是省著點說罷。」
  他望著星彩那雙眼,那樣深邃的眸色宛若在阻隔著甚麼。任憑他怎麼望,也望不穿這一雙眼眸直入她的底心。
  
  鍾會鬆開手,冷哼道:「更何況,已經投下去的心力難以收回,這之中牽扯到檯面上檯面下的人與事,其關係錯綜復雜,並不是妳所想得那樣簡單。」
  鍾會此話有著他故有的自傲,卻又多了點他自己聽不出的苦澀及無奈。他垂下眼簾,微挑起唇角,宛若呢喃說著:「就如同我對妳的情感,早已收不回……」
  「……士季?」
  「總而言之,已經走到了這步,我不可能放棄。」鍾會說罷,抬起臉來望向星彩,「妳就是知道我不會放棄,但還是選擇站在我這邊,不是麼?」
  他與她靜靜地相互凝望,皆像是想透過彼此的眼望入對方的心。然而即便是近在眼前的距離,心……也不一定能夠如同這樣的距離般貼近。
  鍾會探出手,欲握上她交握在身前的手,卻被她巧妙地避了開,連帶地也將眼神轉了開。
  
  「是麼……」星彩再度望向他時,眸底盈了滿滿的憯惻悽然。明明臉上仍舊是她一貫的冷靜,但卻又表現出如斯脆弱的模樣,鍾會內心一突,想也未想,便伸手將她緊擁入懷。
  「我……尊重……你的……決定……」星彩緊緊挨著他的胸口,低聲說著這些話。她一字字說得極緩、極重,彷彿說出這短短的字句,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心力。然而接下來從她口中說出的那二字,都比不過前面這些字還來得沉重。
  
  「抱歉……」
  
  星彩的雙手緊緊攫著他的前襟,像是懼怕被他看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更加埋入他的胸膛。
  隱隱約約,又聽到她再說了一次,再說了一次那二個字,抱歉二字。
  
  鍾會心中略有不安,可他卻不願細想,彷彿只要想出了甚麼脈絡,他與她的關係……即便是如此晦暗不明的關係,便可能就此崩壞瓦解。
  眼睫悄然垂落,遮蔽底下一雙徬徨的眼,鍾會擁著她的雙手逐漸收緊,他蹙眉掩眼,於她耳旁啞的嗓沉聲道:「張星彩,若是計畫成功……」
  
  若是計畫成功……我走上屬於我的榮耀之路後,妳會願意,願意與我……
  
  「嗯?」聽到星彩發出疑惑的單音,鍾會的身子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把那種會令他感到困窘的話說出口。
  「……無事。」鍾會揮開腦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哼了一聲。
  「真的麼?」
  「容得妳質疑麼?」鍾會說罷後略略鬆開了手,他輕輕捧起星彩那張有著他無法理解心緒的秀臉,俯身親吻她還想發問的唇。
  
  說不出口的話,就讓這一吻,傳達給她罷。
  即便她或許接收不到、或是不肯接收,那都無所謂了……
  
  
  
  
  
  待續_

  不忍說,這篇很卡,再一個不忍說,這幕草原觀星鋪累還沒有完......(趴地)下回繼續鋪類
  我想,應該是寫到目前為止妖星最長的一幕吧...算是個轉折點?嗯...我說的通常不準(被揍)

 

  然後阿會真的超可愛的啦不是我在說根本比星彩還可愛了啦XDDDDDDD真不愧是妖星的女主角(被巴)
  純情的男生真棒啊(捧頰)雖然星彩一本正經的模樣,但其實調戲阿會調戲的很開心吧哇哈哈哈哈

 

  是說我還是讓阿會稱呼星彩全名,因為這是他的特別沙必使///呵呵呵

 

  希望22回就能讓我把草原鋪類結束啊!回成都就可以見到久違的姜維惹!!!!我也很期待啊期待他來打槍阿會呵呵呵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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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