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前:標題看起來似乎屬於歡樂向,實則不然,理由為何,看完就知道w所以請各位多少要有心理準備喔......
  
  
  
  星彩第一次玩這個遊戲時,還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娃。
  
  那時家裏只有母親一人,父親很少回家。母親因忙於家計而鮮少陪伴她,就連學走時母親也僅是帶她在院子走過一次,之後就讓她一個人自己練習。
  小小的星彩知道母親的辛苦,並不會纏著母親陪她學走,而是經常自己獨自在小院子裡練習。
  時常她每走幾步就會重心不穩地跌跤,跌倒在地上的她總先微微皺起眉頭,像是在責怪自己不夠專注、不夠努力一般。隨後她不哭也不鬧地站起身,胡亂拍掉身上的灰塵後繼續學走路。
  她還記得那天下午下了一場大雷雨,她躲在衣櫃裏躲到睡著,醒來以後早已夜幕低垂。她打開衣櫃走了出來,正想去廚房找母親時,一雙大掌,自她身後朝她小臉上探來。
  「星彩!猜猜俺是誰呀?」
  聽到這句宛若響雷的洪亮嗓音,再嗅到那雙厚實的掌上,混合著淡淡的酒香與母親身上常有的桃香,方才因這人舉動而有些膽顫受怕的她,隨即漾起了小小的笑,肯定地說著:「……你是父親。」
  「哎呀!怎麼俺家的星彩這般聰明!」
  對方鬆開掩住她眼睛的手,她立刻轉過身,望著單膝著地、與她視線齊平的張飛。
  小臉上藏不住喜悅,而張飛更是樂呵呵地將小小的她抱了起來,抱得高高、高高的。
  
  
  「小星彩!俺回來啦!有沒有乖乖聽妳母親的話呀!」
  「小星彩!妳有沒有想俺啊!俺可想死妳了啊!」
  「小星彩!妳好像又長高了點吶!」
  「小星彩!妳和妳母親真像!俺真高興啊!」
  「小星彩!」
  「小星彩……」
  
  
  
  
  
  *
  
  第二個和她玩這個遊戲的,是她這一生中第一個結交的朋友。
  那時的她,正值始之年。
  
  她還記得在那個時節,家中小小的院子裏幾株桃花開得正艷。她站在其中一株盛開的桃樹下,望著落了滿地的桃花發愁。因為母親出門前囑咐她要將這些桃花收集好,以便拿來釀父親喜歡的桃花酒。
  只是這遍地桃花,她一人不曉得要到何時才能收集完。
  正當她苦著臉準備乖乖照母親的話,彎身去拾那些花瓣,她看到有個熟悉的人攀在圍牆上,一雙大眼正怔怔地盯著她瞧。
  她認出他的臉,淺淺一笑並喚他的名,未料他聽到後卻好像被嚇著般,倉皇地縮回牆下。
  她也不以為意,繼續拾著滿地花瓣。直到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聲踩踏花瓣的細微聲響,她笑著想轉頭過去望,卻發現自己的雙眼被他的手矇了起來。
  「星、星彩……」不曉得為甚麼,他有的時候叫她的名字,會有一點點結巴。「那個,妳……妳猜猜看,猜猜我是誰?」
  她聽著,輕輕笑了起來。
  「星彩!別、別笑了!」他說話說得更緊張了。
  她果然止住了笑聲,但臉上笑意不減。
  「……你是關平。」
  「妳……怎麼知道?」關平鬆開了手,讓她能夠轉身好好看他。
  「我剛剛有看到你。」星彩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伸手指往他身後。「就在圍牆那邊。」
  關平的臉有點兒紅,就像那些不斷落在兩人之間的桃花花色。
  「我、我以為星彩妳沒看到呢……」
  「你不是聽到我在喚你,才躲起來的麼?」
  聽罷,關平有些害臊地摸摸後腦杓,雙眼避開她的目光轉而瞧看她手中捧著的桃花花瓣。
  「妳在做甚麼?」
  「我在替母親撿桃花,釀酒要用。」
  關平「唔」了一聲。「我來幫妳罷!」說完,撩起袖子認真地彎身拾起花瓣。
  星彩望著他拾花的身影,久久,待彎身的他抬起臉來喚她,這才恍然地跟上他的動作。
  
  
  「星彩,我剛剛……在圍牆那邊,是在看桃花喔!不是、不是在偷看妳……」
  「星彩,我……很喜歡桃花,尤其是妳們家院子的桃花樹,是全村裏開得最美的!」
  「星彩,這些花之後會變成很好喝的酒罷?唔,不過我還小,而且父親曾說過,我小時候只要聞到一點點酒氣就會暈過去呢,呵……」
  「星彩,之後的每一年,當桃花花開時,我都可以……可以和妳一起賞花麼?」
  「星彩。」
  「星彩……」
  
  
  
  
  
  *
  
  第三個和她玩這個遊戲的,是答應收她為徒的那個人。
  那時的她,正值舞勺之年。
  
  那日一大清早,她仍和往常一般帶著他為她挑選的劍與盾,站在小山丘上唯一的大樹下等著他。
  只是那天她左等右等,等了半個時辰卻不見那人身影。原本她以為是她提早到了,然而她看了一下日影知道自己沒有算錯時間,納悶地抱著武器坐在樹底下。
  她又等了他半個時辰,雖有樹蔭掩蔽,仍曬得她流了一身的熱汗。
  遲遲等不到他的她正打算起身回去時,身後忽爾探來一掌,遮蔽了她所有的目光。
  她驚呼了一聲,失去視覺後她的腳步一個踉蹌,就要向前栽倒,身後那人立刻伸出另一手,穩穩地摟住了她的腰。
  「抱歉,星兒。」他說著,嗓音仍是如平日般的溫柔。他說完這句,忽爾湊近她的耳邊,壓低了音量悄聲:「星兒,猜猜我是誰?」
  她虛扶住他的手臂,像是確認他的身分般而小心翼翼地往上處去。但其實她方才聽過他的聲音,聽他這樣喚自己,又嗅到他身上有她喜歡的、有如清風般的氣息,她就知道他是誰了。也因此她會有這種舉動,純粹只想和她所敬愛的人撒嬌已矣。
  他任憑她的手做探尋與確認,最後像是發現她的意圖,無奈地笑聲握住她的手。
  「星兒,可以猜了罷?」
  被他握著的手稍稍收緊,她裝做努力思考而沉吟了一聲。
  「……你是師父。」
  「喔?那是哪個師父呢?」他笑問,遮蔽她眼睛的大掌仍沒有打算移開。
  「我只有一個師父。」她將手從他掌中輕輕抽開,接著把他遮住自己雙眼的手輕輕拉下。
  雙眼頓時重見光明,星彩轉身,望著朝自己笑得溫柔的趙雲,低聲咕噥:「……真沒想到師父竟然會耍賴。」
  「呵。」趙雲苦笑。他傾下身,探手拍拍她的肩。「在我唯一的弟子面前,怎麼敢耍賴呢?」
  她抬起眼,因方才他兩字「唯一」而感到喜悅。卻在被對方發現自己的心情後,倔強地避開目光。
  
  
  「星兒,是我不好,我不該遲到,又捉弄妳。」
  「星兒,妳只有我這個師父,而師父只有妳這個徒兒。星兒這還是不相信麼?唉……」
  「星兒,妳笑起來比較好看,嗯,不過認真的時候也挺好看的。唔,怎麼了麼?師父這樣的想法很奇怪麼?」
  「星兒,今日練習完後,晚上要不要和師父一起去後山玩?那裏可以看到很多妳喜歡的星星。」
  「星兒。」
  「星兒……」
  
  
  
  
  
  *
  
  第四個和她玩這個遊戲的,是成為她主子的那個人。
  這些年她已隨父親與師父上過數十次戰場,之後在軍師的令下她編入他的麾下,並擁有一支自己旗號的軍隊。
  那時的她,正值二八年華。
  
  那晚下著綿綿細雨,她在軍帳內輾轉難眠,最後抓了一件披風走出帳外。
  她坐在帳口,淋著小雨,將明日清早的任務在腦內演練一回。
  隔日有場相當重要的戰事,她被賦予一個上前線突擊魏軍的重要任務。此行她只能帶著身邊幾名親信,且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她很高興自己能獲得對方的重用,但同時也很相當緊張,深怕自己做不好,會讓對方對自己失望。
  思著思著,她垂下了臉,望著自己微濕的髮端凝出小小的水珠,接著墜上她放在膝間的手背上。
  水珠滲透的寒讓她打了一個激靈,她起身想回帳,並在心中默想一定要讓自己睡著之際,一雙手自她身後探了過來。
  她原以為是敵方來襲,反射側身欲避開那雙手後出掌襲去,未料對方反應更快,也是出於反射地按下她的手並且反翦,之後聽到她發出悶哼聲這才慌張地鬆開她。
  她還未及看清楚來人,那雙手又重新落下,只是這次他的動作輕柔了些、就像是害怕再嚇著她一般。
  她仍有些防範對方地握上對方手腕,對方被她握上後動作明顯一僵。
  但隨後他靠上她的頸側,用著那試圖想要笑著問、卻聽起來像是在壓抑著甚麼的嗓,開口輕聲:「星彩大人,猜猜……我是誰?」
  那樣陰鬱的嗓音與氣息,她是不可能認不出是他。只是不曉得為何,她卻不大願意回答他這個她已明瞭的答案。
  她握著他的腕,像是害怕他隨時會倒下般,握得愈發愈緊。
  「我.…..不知道。」
  他顯然有些失望,掩著她的手甚至有點發顫。「……妳可以試著……猜看看,請妳試著猜看看。」
  她躊躇了一會,直到冰冷的雨水透過他的指間滲入她的眼瞼,這才緩地啟口,輕而緩地道:「……你是姜大人。」
  「呵……」聽到了她的回答,姜維像是獲得了甚麼滿足般而微微一笑。他輕輕地鬆開手,走至她身側。
  「……姜大人,這麼晚了,您怎麼……」
  「看妳的樣子,就和我一樣罷……」姜維仰起臉,望看落著雨的夜天。「怕妳太緊張,所以才和妳玩了一個遊戲。未料妳卻真誤以為我是敵人。」
  「真的非常抱歉。」
  姜維笑地搖了搖首,側臉來望她時,發現她正在看他,又有些倉促地迴避了眼神。
  
  
  「星彩大人,其實我……並不是很同意讓妳當這次的先鋒……不、不是因為不認同妳,而是因為我……我不想讓妳涉險。」
  「星彩大人,妳知道麼?我認為我歸降蜀國,是個正確的選擇。在這裏,我才能看見希望……以及……妳……」
  「星彩大人,妳是蜀國的希望之星,我會守著妳。」
  「星彩大人,我知道這樣說似乎有點任性,但可以請妳……稍微陪著我一下麼?」
  「星彩大人。」
  「星彩大人……」
  
  
  
  
  
  *
  
  第五個和她玩這個遊戲的,是在戰場上遇到的那個男人。
  那時蜀與魏在劍閣激戰,她戰敗被俘,被魏兵帶回魏營。
  那時的她,正值雙十年華。
  
  她原以為自己會被五花大綁丟在某個囚禁俘虜的軍帳、或者是綁在寨中央的木棍上示眾,未想竟是被人帶往他的帥帳。
  她被小兵粗暴地推入帥帳,卻發現帥帳裏空無一人,但銅檯燭火燒得正旺,顯示方才還有人在此。
  她知道就算她出了帥帳也回不去蜀營,雙手被反綁的她尋了一塊淨地坐下,闔起雙眼靜待接下來的變化。
  不曉得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頭傳來一聲腳步聲,但她沒有睜開雙眼的打算。
  她感覺有樣物事自上方落下,那樣物事遮蓋住她的眼,接著在她的後勺束緊。
  她下意識地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
  然而她心裏卻是不慌,仍是端正著原本的坐姿。
  「呵。張星彩,猜猜……我是誰?」她聽到身後的人問著,用著他那總是如此自信高傲的嗓音。那嗓音,她在戰場上,早已聽不過數十次。
  他見她沒有反應,壓低了嗓音再問了一次。只是這回除了他的問話外,還多了一些抵在她背後的利刃。
  「……你是鍾會。」
  她聽到他嗤了一聲,遮住目光的白布移開,背後的飛劍也撤了。她仰起臉,靜靜瞅凝站在自己眼前的鍾會。
  「真沒想到,妳竟然會被擄來我們營裏。」他低下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揚起的唇角溢出鄙夷的笑。「我真意外。」
  她並無與他對視,垂著眼不說話。
  見著她的態度,鍾會顯然有些許不悅。他捏緊她的下巴,逼她的眼直視自己。
  「張星彩!妳為何總要這般忽視我?我欣賞妳在戰場上的表現,認定妳夠資格成為我的對手,妳卻是……」
  「無論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甚麼情報,我都不會告訴你。就算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吐露出半個字。」
  聽著她自顧自地說出這句,他顯然更加躁怒。鍾會鬆開手,退開一步後慍聲:「我才不希罕能從妳口中得到甚麼情報!」
  「不然……?」
  「妳以為我為甚麼還要特地去和司馬昭要人麼?」
  近距離下,他的眸底有著她所不能理解的幽光。她回望,卻不曉得自己該對他說些甚麼。
  
  
  「張星彩,我聽說有個上戰場的女人是蜀國的太子妃,是張飛的女兒,是趙雲的弟子,又是姜維器重的人才,所以才會想見妳,否則平常人要我見我還不願見。」
  「張星彩,妳真那麼重視那個腐敗的國家麼?若妳降了,我能保妳……唔,不對,我是在說甚麼!」
  「張星彩,妳總是這樣目中無人麼?還是說,妳眼中只有蜀的未來?哼,也罷,我的眼中,也只有這個天下。」
  「張星彩,妳……走罷。讓妳死在這裏,等於是弄髒了我的帥帳。」
  「張星彩。」
  「張星彩……」
  
  
  
  
  
  *
  
  第六個和她玩這個遊戲的,是她曾發誓誓死要守護的男人。
  她原以為自己會接受這樣的安排,然而等到真正披著紅色嫁衣坐在房內等待他的到來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曾接受過。
  那時的她,正值花信之年。
  
  新房貼滿象徵喜氣的朱紅牆紙,紅得亮艷,卻也紅得刺目。
  她坐在床沿上,目光垂望放在膝上的雙手。那雙手,曾經為了國家與重要之人而握著兵器上戰場的手,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
  只是這樣一雙手,再也不能隨她自己的意願,去守護她想守護的事物。
  思及此,目光不由得有些渙散。此時她聽到一旁銅檯燭火發出劈啪聲響,她抬首去看,是象徵喜氣的燈花。
  她的心頓時五味雜陳,卻又想起了那時從中說媒的軍師大人口中所說的那兩字。
  「天命」兩字。
  她信天命麼?她問自己。
  然她知道無論她有甚麼樣的答案,最終……也只會剩下那個眾人都希望的答案。
  天命難違。
  忽爾有雙比女人還有細嫩的手朝她的蓋頭探來,她緩地闔上雙眼,不去望看。
  感覺著蓋頭被他輕輕掀起,原以為做到她身旁的他會繼續動作,未想他卻伸出了雙手,像孩子般笑瞇瞇地遮住她的眼睛。
  「呵呵,星彩……猜猜……我是誰?」
  不曉得為何,這句自幼年聽到成年的話,每一次聽,都有不同的回憶與滋味。只是隨著年齡增長,這句話,她愈聽,心情愈是沉重……
  她沉默不說話,而他,沉默等著她的回答。
  「……你是劉禪大人。」最後她仍然開口,回應著他的語氣,是只有她自己聽得出的苦澀。
  「不對喔……」那人微笑地否決了她的答案,將遮擋在她眼前的手挪開,讓她能看見那張素淨怡然的容顏。
  他朝著她笑,笑得很溫柔……溫柔得讓她痛不欲生。
  「是夫君。我是妳的夫君呵!」劉禪輕輕執起她那雙佈滿傷痕的手,笑顏瞅望。
  ……然而她知道,至此,她是無法再笑了。
  
  
  「星彩,妳怎麼了呢?今夜過後,妳就是我的皇后了,是一國之母喔,妳不開心麼?」
  「星彩,還是說……妳在生我的氣?對不起,以後我會認真向妳習武,絕對不會再找理由推拖了!」
  「星彩,妳放心,妳的部屬們我都已安排妥當,他們都能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喔!」
  「星彩,妳在想甚麼?能和我說說麼?別不和我說話,我……」
  「星彩。」
  「星彩……」
  
  
  
  
  
  *
  
  他們一個個走了,曾經會對她說「猜猜我是誰」的人們,都離開了。
  無論是他、他、他、他、他、或是,「他」。
  再也沒有人,是她能守護、該守護的了。
  偌大的蜀宮,如今已遭荒廢,惟有她一人,獨自居住在最深處的龍儀宮。
  
  
  
  
  
  「……猜猜我是誰?」
  她緩地將手遮在掩起的眼瞼上,一行清淚自掌下緩滑而出。
  淚水沾上微揚起的唇角,星彩笑了一聲。
  
  
  
  
  
  「我是……亡蜀的……敬哀皇后。」
  
  
  
  
  
  最後和她玩這個遊戲的,是她自己。
  --就只剩下她自己。
  
  
  
  
  
  FIN.

 

  其實最初的構想就只有最後那一段,「猜猜我是誰。」「我是敬哀皇后。」
  我光想到這句對白一整個就很痛、痛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地步......

  這大概是我回鍋後第一次用星彩的角度在寫對她而言是重要的、或是認為她很重要之人的文,寫起來意外的順,但在過程中我是從頭痛到尾......

  呃,我這次就不一一說感想了,就讓各位自行體會囉。
  若也能和我一起心酸(?)再好也不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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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