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高掛天際,和煦的光芒照耀這座佔地極廣的市中心公園。今天公園前的廣場上擠滿人群,舉目望去,男女老少皆有,且幾乎都穿著套有小背心的運動服裝及慢跑鞋。人聲喧嘩的公園入口處高掛著一條紅色布幔,上頭寫著──愛心路跑活動。
暖身完畢的星彩站在一座花圃旁,將目光自布幔收回,轉而看向眼前這片人山人海,感受著人群中那股興奮與期待的心情,再想及她在等待的那個人,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雖然正值冬季,但今天天氣並不冷,而且因為要參加路跑的緣故,星彩只穿了黑短T搭件綠色薄外套、深黑色的棉褲、以及最近和鍾會一起買的一雙新慢跑鞋。星彩垂頭正巧瞄見鞋帶似乎有點鬆,正想蹲身重新繫妥,卻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而抬起臉,目光如同心中的預感,對上了穿過人群朝自己走來的鍾會。
鍾會朝她揚手示意,加緊腳步地走向她。他快步至星彩面前,星彩可以從他臉上看到因擁擠人群而生的些許不悅。

果不其然,鍾會皺著眉頭,將手中別有編號的背心與毛巾遞給她之後,便開始整理自己被弄亂的頭髮。雖然星彩很想告訴他等下跑步也是會弄亂,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她沉默而微笑著將背心套到身上。
鍾會把頭髮抓回他滿意的造型,他看了星彩幾眼,從她眼中看出了什麼而有些尷尬地閃開視線,這時他瞥眼望向她的新鞋、正確來說是新鞋上頭的鞋帶,眉頭略略一挑。星彩見著,想起她剛才忘了要將鞋帶重新繫妥,正要動作,鍾會卻搶先她一步蹲下身,輕柔地解開她的白色鞋帶。
「唔,我自己來就……」
「等一下可是要跑好幾公里,妳繫的我怎麼能放心啊!」
「可是……」
星彩話還沒說完,鍾會便將她的鞋帶繫得牢妥。他滿意地看著自己打得十分完美的蝴蝶結,接著按膝起身,對上她眼睛的目光有些熱切,雖然他沒有說話,但那樣的眼神裡像是在向她索取什麼。
與他在一起也有段時日,星彩當然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她給了他一個微笑,以及有點羞澀的「謝謝你」。
鍾會哼了一聲,唇邊卻有著滿足的笑意。「……對了,張星彩,妳還記得吧?之前說的賭注。」
星彩正要回答,鍾會又匆匆接口:「這次的路跑,如果我們其中一人輸了的話,就要答應對方做一件事。」他看了她一眼,昂起俊顏,驕傲地向她宣示:「當然,我是絕對不會輸的!」
星彩看著這樣的他,淡笑而不語。就算沒有這樣的賭注,只要是在合理的範圍內,星彩是願意做的。只是如果把這句話說出來,他一定會不高興。況且見他興致高昂,好像期待這天很久了,她也不想潑他冷水。
無論這樣的賭注結果如何,她覺得自己都能開心接受。
然而鍾會顯然沒有察覺到星彩的想法,自顧自地說:「妳該不會是想反悔吧?哼,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可是有備而來,等著當我的……」話說到此,他偷看了一下星彩的表情,臉頰上頓時浮出一片紅雲。「唔,反正……反正就是這個樣子!不准妳反悔!」
「嗯,不會反悔,我們要一起加油!」星彩認真地點頭,回應著他的話。結果她這樣的反應,讓鍾會更加不知所措。他以手捂住脹紅的半張臉,微咬住下唇一臉窘迫,彷彿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星彩臉上也浮出淡淡的紅暈,兩人間陷入有些微妙的沉默,但這樣沉默的氣氛中卻是充滿著甜蜜。
這時人潮開始一致往廣場南面的起點處移動,星彩藉此打破沉默:「是不是要集合了?走吧!」
說完,她轉身跟著人群走。
「我絕對不會輸!」
「……我也是。」星彩回過頭,朝著怒氣沖沖追上來的鍾會微笑道。

槍聲起,在一陣歡騰聲中眾人開始起步跑。雖然兩個人說好要比看誰先跑到終點,但鍾會卻在槍聲之後慢慢跑在星彩身旁,還裝作自言自語說著跑馬拉松一開始不能跑太快,一股腦子衝到最前面,這樣很容易耗費體力,又很容易被人群推擠而跌倒……等等,星彩在旁邊微笑默默聽著,眼睛直直看著前方,不去戳破他的體貼。
過了一段路程後,參賽者們開始拉開了距離,星彩和鍾會落在中前段。星彩發現鍾會有逐漸加快腳步的趨勢,但仍舊保持一定的速度,想來是要認真地跟她一較高下,不過星彩她已經有自己跑步的步調,並沒有要隨他起舞。只是看到他的身影從原先在身旁、到斜前方,最後消失在人群之中,期間他都沒有望向自己一眼,令星彩莫名感到有些緊張,以及難以言喻的失落。
感覺到心頭這股異樣,原本眉頭輕蹙的星彩輕輕甩了甩頭,調勻因他的消失而微亂的呼吸。士季他是如此重視這場比賽,她也不該胡思亂想,好好專注地跑向終點。
大概到了全程的一半處,星彩決定到路邊設置的參賽者休息帳內稍作休息。星彩以毛巾擦拭過臉上及脖子間的熱汗,並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瓶裝水,她一邊扭開瓶蓋一邊猜測鍾會現在已經跑到哪一段路、自己需要在那個地方開始做最後衝刺才能追得上他。
「水別喝太多。」
當星彩正要喝下礦泉水時,身旁突然傳來鍾會的聲音,險些讓她將寶特瓶裡的水灑出來。
她惶然轉過頭,愣愣地看著照常理而言不該站在自己身邊的鍾會。他整個人看上去相當清爽,俊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汗水、頭髮也整理的相當整齊,若不是見著他衣物的領口處有塊汗水染濕的深暈,星彩真要以為他今天是來替她加油,而不是和自己一起參加這場馬拉松比賽。
「唔……?士季?你怎麼……」
鍾會像是在掩飾著什麼而沒有對上星彩投來的目光,反倒是瞪著她握在手中沒有拴上瓶蓋的瓶裝水。「妳幹麻這麼驚訝啊!我不能在這裡休息嗎?」
「不是不能,只是……你不是跑在前頭……」
鍾會只是抱起胳膊,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不過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和態度,星彩已經大約猜著他的意圖。他的意圖讓她頓時感到羞赧,握著瓶裝水的手不自覺收緊,結果將裡頭的水擠壓噴灑出來。
「啊!」鍾會退開一步,看了一眼差點就要被水濺到的新鞋,而後抬起臉瞪著星彩。「妳在做什麼!」
「對不起……」紅著臉畔的星彩避開他的目光,匆匆忙忙地將瓶蓋栓上去。
「哼,看妳這個樣子,是因為知道我在等妳,讓妳覺得太感動了嗎?」
「你在等我?可是你……」
「誰在等妳!」鍾會說著,快速飄開目光。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
「……呆子!這種事情就別明講啦!」
「……」
星彩沒有再接話,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瞧。見著鍾會那對藏在微濕卷髮下泛紅的耳根子,星彩眨了眨眼,側開了漾起微笑的臉顏,扭開瓶蓋喝了一小口涼水。
「我要走了,要一起嗎?」不等星彩的回答,鍾會說完便握起她的手,拉著她跑回柏油路上。
「士季……」
鍾會鬆開她的手,撥開額前的瀏海並輕輕哼了聲:「離終點只剩一段距離,聽好,我是絕對不會輸給妳的!」他說完這些,卻和早些前一樣,依舊跑在星彩身邊。
星彩點了點頭,給了他簡短兩字「加油」。見著鍾會的反應,她知道他肯定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什麼,專心跑啦!」
「好。」
兩人就這樣肩併肩跑著,一路上依然沒有任何交談。星彩算了一下路程,也差不多快看到終點了。果不其然,在繞過一個街口後,百公尺處有兩位穿著紅背心的裁判分別站在道路兩側,兩人道路間則有道白色的終點線,陸續有參賽者快步抵達終點。
在她身側的鍾會同樣也看到了終點,兩人幾乎在同時開始加快速度做最後衝刺。
腳步一躍,越過終點線。
「編號406、編號407,兩位同時抵達終點!並列第50名。」右側裁判揚起手,高聲宣佈。
聽到是這樣的結果,星彩在心中驚呼,但她仍未停下來,再往前慢跑了一段用以調勻氣息,這才轉過臉,看著依然跑在自己身邊、此時一臉鬱悶的鍾會。
「士季,我們平手!」
「……是妳贏。」
星彩愣了幾秒鐘,下意識回了一句:「什麼?」
鍾會停下腳步,悶著嗓音開口:「是妳贏,剛才是妳先踩到終點線,我有特別留意。」
星彩看著他,想起剛才整個路跑過程,總覺得他有刻意在讓著她,頓時感到些許不悅。她微微挑起眉,瞪著開始整理起頭髮的鍾會。「……嚴格說起來,你應該早就抵達終點了,要不是……」
「就結果而言,就是妳贏。」鍾會打斷她的話,眼角餘光看到星彩板著一張臉,便是停下整理頭髮的手。
「我還是覺得……」
「妳贏了我難道不高興嗎!妳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情!」
「你……」
「妳到底要不要?」
聽鍾會這樣的口氣,倒像他才是真正的勝利者。或許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吧,居然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
想通了以後,星彩臉上的表情終於變得和緩,她追上掉頭走人的鍾會,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士季……我……我要。」
「……妳想要我做什麼?」鍾會閉著雙眼,輕哼了一聲。過了幾秒後,他有些煩躁地轉身,瞪著遲遲沒有回答他問話的星彩。
兩個人視線一對上,幾乎是同時看出對方的想法,又同時轉移了目光。
「我想要仔細思考,晚點再告訴你,好嗎?」星彩輕聲說著,手又捏了一下他的衣角。
鍾會先是看著那隻捏著自己衣角的手,再將目光放在星彩臉上。「……妳是想要仔細思考該怎麼樣欺負我嗎!?」
「唔,這是秘密。」

兩個人直接從公園一路散步走回租屋處,正巧話題也告了一段落。星彩喚了一聲正要上樓梯的鍾會,鍾會回過頭,疑惑地瞧看著她。
「士季,我想到了。」
鍾會愣愣地盯著她,好一會才回神過來。「妳說吧!沒有什麼事是我這個英才做不到的。」他垂頭,看向欲言又止的星彩。「不過要是太過分的,我可不會答應。」
聽到這話,星彩倒是有些好奇。「你認為過分的事是什麼?」
鍾會看了她一眼,別過臉哼聲:「我才不會上妳的當呢!」轉而又自顧自地道:「反正就是不能說要我離開妳、不准碰妳之類的話,那種我絕對不會答應,知道嗎!」
星彩看著說著這話時鍾會臉上的表情,禁不住輕輕笑了一聲。鍾會聽到她在笑,瞟了她一眼:「喂,妳該不會真的……我不要!這種的我不要!」
「不是。」星彩微笑地搖了搖頭。「今天晚上陪我看星星,可以嗎?」
鍾會一聽竟是如此簡單的要求而面露詫異,詫異完後,又是一臉不信和不悅。「……就這樣?這和平常不是一樣?妳瞧不起我嗎?我……」
「不太一樣,是陪我……看一整個晚上的星星。」
「一整個晚……」
「你……還可以做其他的事。就是……看星星的時候,那個……你可以……看你覺得還能做什麼……」感覺臉上泛起一股燥熱,星彩也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多說出這些額外的話。她抿著不聽話的紅唇,錯身經過鍾會直往樓上跑去。鍾會沒有從她的話與及表情中立即反應過來,回神時,星彩早已跑到不見人影。
「妳……張、張星彩!」他跑上樓,追上半個人已經在房門內的星彩。星彩聽到他的聲音,又向後退開一步,目光投往他在的方向。
「那個……在十二點以前,不可以來找我。找我的話,就不讓你兌現賭注。」說完,也不去看鍾會的反應,星彩逕自地走入房裡,將門掩上。
「妳……喂!」
進入房間裡的星彩輕輕呼了一口氣,而後像是虛脫般,她靠著門板,緩緩地滑坐下來。
星彩蜷縮起身子,將燒紅的臉緊緊埋在雙腿之間。
「……怎麼辦……」
今晚,她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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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