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恢復意識,第一個感受便是有什麼溫熱的液體不斷灌入自己口內。他睜開雙眼,荀彧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近在眼前。他悶哼了一聲,喉頭嗆了一下,同時伸手輕輕推開他。

  「……奉孝,你醒了。」

  「咳……什麼時候了?」他望向四周,是BM的員工休息室。

  「清晨五點。你睡了十個小時。」

  「只有十個小時……」郭嘉咕噥。他手掩著潮濕的唇,隱忍著喉嚨嗆著的不適。似乎有股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困惑地望向荀彧手中的玻璃杯,杯中的赤色液體,正散發出妖冶的光。

  「那是什麼?」

  荀彧靜靜地瞅著他,良久才吐出一句:「這是藥。」

  「是嗎?」

  荀彧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將玻璃杯遞過去,「還剩下一點,你把它喝完吧。」

  郭嘉接過玻璃杯時,另一手忽然按住荀彧的手腕。他將他的袖口往上推,露出纏繞在腕上的繃帶。他記得在失去意識前,他腕上並沒有這個東西。

  「你什麼時候受傷的?」

  荀彧嘆了口氣。「有什麼話,等你喝完藥再說吧。」

  郭嘉瞥了杯璃杯一眼。「這是你的血吧?」他盯著面不改色的荀彧,再道:「你割腕放血給我……你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別明知故問了。」

  郭嘉闔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幾秒,將玻璃杯內的液體一飲而盡。

  果然是熟悉的腥味,他們的「鮮血」,對他而言確實是良藥。

  他擱下玻璃杯,睜眼時,見著荀彧那張臉終於換了副表情。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容,他只感到內心一陣酸楚。

  郭嘉傾身上前,毫無顧慮地朝荀彧的唇口伸出手。他沒有拒絕,配合他的動作緩緩張啟了唇瓣。

  先是觸碰到他溫軟的唇,接著朝裡面深入,確認般地撫摸他的齒牙。此時指腹傳來輕微的刺痛,血珠子立刻滲了出來。

  兩人目光對上,兩人的倒影烙在彼此的眼底。只是一者掀起波瀾,一者平靜無波。

  「……唐潁是吸血鬼。」

  郭嘉也不拐彎抹角,他也不需與他如此,直接將話切入核心。

  荀彧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所以,這件事必然會發生。」

  同化的方法之一,郭嘉早已明白。他輕聲嘆息,垂眸沉澱著思緒。

  他的手指仍停留在荀彧的齒尖下,沉心感受摯友的驟變象徵。

  他不是不曾進行過類似的確認,只是這一回,他確認的對象竟是他的親近之人之一,加上他對他真正意圖的猜測,讓他心情相當複雜。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你要說的是這句嗎,文若?」

  「當然。不過,這得等回答完你的問話。」

  感受到指尖傳來疼痛以外的震動,他怔忡地瞅看荀彧的笑容,遂笑了一聲:「哎。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

  兩人正經而坐,開始談話。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小潁是吸血鬼?她藏得真好,啊……現在回想起來,每次見到她,無論是說話或者微笑,幾乎只露出一點牙齒。」

  荀彧還沒回答,郭嘉又自故自地接口:「哦,我知道了,是在接吻的時候?」

  荀彧微微紅了臉面,輕輕一咳。「……並不是,她在那種時候也非常謹慎。是她在提分手時,被我逼問之下才說出口的。」

  「咦?分手?什麼時候的事?」郭嘉難掩內心的訝異。每次看到他們倆都好好的,基本上都是老夫老妻模式。不過若是想到唐潁的真實身分,那他倒是能夠理解。

  「在你忙著追張小姐的時候。」

  「你這話怎麼感覺有點酸呀?」

  「於公於私,我確實是對你有所不滿。」荀彧輕嘆:「不過這樣才是奉孝。」

  「哈哈,你這樣說反倒讓我覺得不好意思。我再怎麼忙,也不可能棄你於不顧,你能找我商量呀。」

  荀彧一副「你最好會覺得不好意思」的表情。

  「正因為當時情況特殊,況且這個問題我有辦法自行處理,原本估計等這一切塵埃落定,再找個時間跟你說明……

  「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比你預估的還早了許多吧?」

  荀彧沒有回答他這句話。「……總而言之,她最初說的理由無法說服我,我告訴她,如果她不肯說真話,我有的是辦法查出來……她就說了。」

  郭嘉試著想像當時的情境。雖然荀彧說的風淡雲輕,他卻感到背脊發涼。即使像唐潁那樣的女子,也很難不被他的態度震懾。

  「她的回答,你不會感到意外嗎?」

  「嗯,畢竟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事……不過,也不是沒遇過與她相同的人,不是嗎?無論她是什麼身分,潁就是潁。」他說這話時,表情十分溫柔,而且這是在一般情況下,在他臉上最難見的溫柔。

  「很顯然,你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答應跟她分手。」

  「這個理由比她一開始說的那些還薄弱。」荀彧淡道。「只是沒預料到他們家族內的保守派聽到我的拒絕後,反應會如此之大。」

  郭嘉點頭。「我倒是不意外。」想起張家人和那些「守護者」,每回見到他的沒給好臉色看。不過……也不排除跟他自身言行舉止有關。

  「小潁在向你表明身分的同時,應該也有跟你提起同化這件事?你……

  忽然想起那個還沒給出去的答案,郭嘉頓了一下。

  「沒有。」

  「什麼?」郭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意思是……你沒預料到你會被同化?」

  「嗯。」

  「文若……你的反應未免太平淡了,此事非同小可……等等。」

  郭嘉凝視著荀彧,那雙沉默的眸底有著對他續話的期待。他的目光再轉向他纏著繃帶的手腕,隨後恍然大悟。

  他沉聲:「……你是不是認為,能有這樣的成果超出預期。被同化的你,便有更多機會深入瞭解那個種族,也更容易拿到需要的情報,還有……

  為了我的身體。

  他們的鮮血──至今他仍不明白為什麼──對他來而言是相當好的補品,但他這句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你這樣……難道不是在利用她嗎?」

  荀彧闔起雙眼,深吸了口氣:「是。」

  「潁清楚,她說沒有關係,她自己對我也不盡然是單純的情感。」他淡道。「『話又說回來,對我們這樣的人而言,從來就沒有純粹的感情。』這是她對我說的話。」

  「她們家族內的保守派相當痛恨人類。人類覬覦他們的能力,用盡各種手段,尤其他們最為痛恨透過感情來獲得同化。」

  「唔……今晚來找碴的就是唐家的保守派吧?」

  荀彧點頭。「潁知道老闆對吸血鬼有極大的興趣,也擔心當初的我接近她懷有目的。因此一直到最後……她才肯吐露,與她們這樣的人若是帶有感情的發生關係,就會成為他們。」

  「哦,是在床上說的嗎?」

  荀彧瞪了郭嘉一眼。「……她要我停下來,並向我道歉,她沒有提早說明會發生這種事,也不該質疑我的真心。」

  「當下那樣的狀況,不是說停就能停吧。」

  「情況很難控制……」荀彧嘆道:「慾望高漲時的他們,所散發出的氣息相當致命,一般人很難抗拒他們的誘惑。」

  「當然,我是用僅存不多的理智,給了她承諾,她才同意繼續……」他頓了一下,再道:「人類並非瞬間就能同化成吸血鬼,每個人所需要的時間不盡相同,像我就仍『不完全』。同化的感覺,難以形容……你能感覺到身體在變化,感官知覺也變得更加敏銳。過程中,你知道自己『正在痛』,『正在怕』,但就是……唉,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對了,這會有生命危險。」

  「就常理而言肯定會有……嗯?」郭嘉望看荀彧凝視著自己的那雙眼,心頭不由得一緊。

  他皺眉沉默片刻,慢慢說出心中的猜測。「小潁她……認識星彩,對吧?」

  看到荀彧點頭,郭嘉啞然失笑。「啊……真是的……

  「我不清楚你目前的想法,但是同化這種事對你這樣『特殊病體』的人是否更容易有風險,還得評估。況且,兩家人的作風雖不相同,不過張家他們也不好惹,奉孝你……

  「好了。」郭嘉打斷荀彧接下來的話,說道:「你做出你的選擇,我也會,因此,我的事就用不著你費心。」

  「但……

  「更該擔心的是你自己,文若。這個唐家保守派,再加上原本就會來店裡找我麻煩的,哇……那肯定天天都很熱鬧。」

  荀彧無奈地輕笑幾聲。「我倒是不擔心這個。同化後身體的力量不同以往,而且有潁在,老闆也會出力,還有你……奉孝。只不過得麻煩你們,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呢!」

  兩人相視而笑。

  「聽你剛才說……嗯,原來老闆已經知道這件事啦。」

  「潁提分手那次有寫過一份。發生關係後,也立即發了緊急報告給他。」

  「哎?」

  「報告書一直都在,只是你沒空去看。」荀彧輕瞟了他一眼。「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

  郭嘉乾笑。「……嗯,這下子,你可是掌握到了同化的其中一種方法呢。」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件事,讓他沉了臉色。「那個……小潁她有對你說過其他同化的方法嗎?」

  荀彧似乎有所顧慮,但幾秒後仍開口答道:「……有。最近幾天才知道,報告書上也有,但那些方法如今很少在使用……怎麼了嗎?」

  聞言,郭嘉眉間深鎖。除了老闆,集團內接觸過該任務的人,他知道還有另外一個人,非常迫切想知道除了發生關係外的同化方法。

  「你最近還有跟姜先生聯絡嗎?」

  「……怎麼突然提起他?」

  荀彧不太尋常的反應讓郭嘉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正要開口,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兩人互望了一眼後,郭嘉立即從口袋裡取出手機。

  來電顯示者是張星彩。

待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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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俟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