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空凌亂地鋪著幾朵灰色的雲塊,在幾個縫隙裡隱約能夠看到丁點白光。 春雨綿綿密密的下著,已有二十餘天。 流動在爛泥底下的,是污濁不堪的雨水匯聚而成的小型川流。 穿戴著幾成破布的紫色手套的手...
他緩緩向前行著,未經整理的銀髮在他身後隨著風飄揚。他隨手抽起繫在腿上的苦無,斷開眼前如人高般叢生的雜草。
一根根青綠色的草屑,從他蒼白的臉頰上飛過,接著,同雨水般沉重地墜落到印著清淺腳印的泥濘堆裡。
他來到一間尚在營業的茶坊,詢問了正在擦式招牌的老闆娘。老闆娘瞇起四周遍佈細紋的眼,像是窺探甚麼似的仔仔細細看著這名青年,目光烙印在藏在反光鏡片底下的那雙灰色眼眸。
半晌,老闆娘抬頭望著天,像是要把居在心中的晦氣般全部吐出般,深深嘆了口氣。
「你說的沒錯,年輕人。」老闆娘開口,像是蛇般嘶嘶吐信的嗓音。「就在前面不遠那頭,喏──」她伸出佈滿皺摺的手指,遙指著濛濛遠方某處。
青年點頭並輕聲道謝,正當他要轉身離去時,老闆娘又出聲喚住了他。
「年輕人,你到那兒去,是有甚麼要緊的事?」
遠方倏地響起了悶雷,比方才較大的雨點落上他憔悴的臉孔上,沿著臉旁的曲線滑落。
青年不語,老闆娘也不再追問,匆匆進到店裡取了只油紙傘,雙手呈上遞給青年。
青年默默地接過老闆娘的油紙傘,是潔淨的白色。他撐開傘面,白色的傘面上,只用墨水繪著一尾滑行於草徑的小蛇。
雨點在傘面上,一個個濺起小小的潭淵。
撐著傘的青年,單薄的唇口緩緩張闔著,似乎想要道些甚麼,最終,卻仍然只留了兩字「謝謝」。
老闆娘目送著青年離去的身影,手指輕輕撥開垂落到眼前的米色髮絲。
順著山道一路向上走了約兩個時辰,終於見到一處沒有任何雜草的空地。青年左顧右盼,發現一顆躺在大樹底下的巨石,巨石上頭用紅色的朱丹寫著「柳風山」三個大字。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細細撫過印在巨石上頭的赭字,像是撫摸愛人般的溫柔憐惜。
十秒後,耳盼旁傳來極小的喀搭聲,他知道他觸動了開關。
他起身繞過有著巨岩的大樹,往山裡更深處走行數步。山林裏很靜,只有稀稀疏疏的雨聲伴隨在耳邊。
行有半炷香的時間後,映入他眼簾是一座已經荒廢許久的建物。建物入口雜草叢生,但是細心者可以看出往路口處及周圍的雜草都有著些微的壓痕。
他順著那些壓痕撥開雜草行著,卻在要上石階時打住了腳步。灰眸往右方望去,那裏像是以前栽種花草的小庭院。
青年握著傘的手似乎用了點力,目光定定的望著右前方數秒後,踏著步履往那頭前去。
撥開叢生的雜草,青年終於在一座雪白色的噴水池前止住腳步,噴水池中心的雕像,刻有一位象徵愛與自由的女神。
嘴角像是憶起甚麼般抽了又抽,他舉足站上噴水池邊緣,蒼白的手指宛若褻瀆般處上女神袒露的乳房。
「喀喀喀──」女神的雕像開始旋轉向下,一分鐘過後,原本有著雕像的噴水池中央,如今有了個通往地底下的黑暗入口。
青年收了油紙傘,手指撥開遮在眼前的瀏海,往消失的女神雕像處走了下去。
吸附在衣衫上頭的雨水濺上石階,發出嘈雜的滴答聲響,在這不曉得有多深多廣的密閉空間裡頭擴大了音量。
終於踏上平面,青年高舉甫剛燃起的火炬,便有幾隻藏匿在牆面上的蝙蝠從他眼前蠻橫地飛了過去。
青年垂下眼簾,瀏海上的水珠正好凝落。
他舉著火光慢慢在這條似乎沒有盡頭的地底世界行走著。這裡並非迷宮,只有一條長長的走道。走道兩側,紛紛是一個有一個高大的窟窿,外頭,鑲著一條條比人的腰還粗的鐵欄杆。
一具具白骨不規則的出現在兩旁的鐵欄杆上,貌似求救的動作、絕望的哭喊,以及失去希望的頹喪。
藥師兜那張冷漠的臉終於泛起一抹笑,一抹不曉得該用甚麼形容詞來形容的微笑,指尖混雜著雨水,輕輕撫過微濕的唇口。
都死了、都死了。
那麼,那個女人呢?
他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敏銳的他聽到遠處有著細微的聲響。
他又開始邁起步伐,這次的速度比方才還快上許多。到最後,甚至快速地奔跑了起來。
他聽到鐵鍊的摩擦聲響,以及細微的喘息聲。
他在右側的牢房前止住步伐,徵著眼往裡頭望去。不曉得是汗水還是雨水,從他那張削瘦的臉頰上緩緩滾落。
黑暗處,有雙散出如星辰般光輝的眼睛。
「是……是誰?」
熟悉的嗓音,參著幾分沙啞,卻不減令人魂牽夢縈的柔音。
藥師兜向自己的腰間探去,從忍包裡取出一支生著鐵銹的鑰匙,插入孔洞中。
「喀鏘」的一聲,鎖開啟。他伸出手,輕輕推開了柵欄。
他能嗅到這個狹窄的空間裡,只屬於那人的氣味。那是他這幾年下來所無法奢望的氣味,他像是溺水者盼到一絲單薄的空氣般,貪婪的呼吸著、呼吸著。
「你是誰……」
女人的嗓音又再次響起。這次,藥師兜蹲在她面前,灰眸隔著鏡片正深深地望著她。
黑眸沒有聚焦地胡亂張望,女人緩緩伸出雙手,戰戰兢兢地向前試探著。
雙眸閃過一絲訝異,他同樣伸出手,雙掌緊緊地握住對方。
「是……你是誰?」女人歪著頭,長長的玄髮在垂落在她耳邊。「你不是綱手大人、不是弦間、不是櫻,你是誰?」
「妳看不見?」
女人像是個孩子搖了搖頭,「被他們擄來這後,雙眼就被弄瞎了。」
胸口感到一陣抽痛,雖然早就知道他們對付這些人的手段,但是不同的對象對他的意義當然也就不同。
藥師兜鬆開了她的手,大掌觸摸著女人藏在污濘底下那張姣好的面容,及那雙已經失去光明的眼睛。
女人冰冷的手覆蓋上藥師兜微溫的掌背,似乎想感受他的存在。
「你是誰?」她又問了一次。
「妳猜猜。」
女人呆愣了半晌,忽然間,那張沾滿污穢的臉,緩緩地漾起了一抹極為好看的笑。
「為何要笑?」
「因為……我能想像你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
「妳知道我是誰?……靜音小姐?」
名為靜音的女子發出微弱的笑聲,接著,緩緩搖了搖頭。
「不知道。只是覺得,你的聲音很熟悉。」
藥師兜無語。目光從靜音那雙沒有焦點的眼,轉向她孱弱的軀體。
軀體上只殘有幾塊破碎的布料,裸露在外頭的肌膚上有著一條條無法痊癒的火紅口子,全是被施加暴力的痕跡。
他將心中幾近衝動的問句吞回肚內,只換作一聲又一聲的輕喚。
「妳在這裡等著的,是妳方才提出的那幾個人?」
藥師兜將視線重新投回靜音臉上,灰眸如今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靜音頷首,淺笑道:「但是我等到的人,卻是你。」
「……妳很失望?」
靜音搖頭。「怎麼會失望?不管我等的人是誰,最後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個人,是你……」
冰冷的手緊緊扣住藥師兜的,像是確認他並非幻影會離他遠去而緊緊地握著。
「即便是妳的敵人……」
「例如,藥師兜嗎?」
藥師兜發出低沉的笑聲,「是,如果是藥師兜呢?」
「如果是他,那麼表示我沒有看錯他。」
「為甚麼這麼說?」藥師兜發現自己不自覺得向靜音靠攏,一雙手輕輕摟住她纖細的柳腰。
說話時的熱氣輕輕吐上靜音顏面,柳眉微微地挑動著。
「因為他的氣息。」
「氣息?」
靜音點了點頭,「那個人,有和我相同的氣息。」
藥師兜取下鼻樑上的眼鏡,灰眸映著靜音笑的溫柔的臉龐。「這是頭一次有人,對我有如此評價。」
「果然是你……」她輕聲,但卻沒有因此掙脫被對方小心翼翼地擁入懷抱。
「是或不是,有何重要?」
「嗯……」
「如果我救妳出去,妳會怎麼報答我?」
原本想要觸碰那雙微張的唇瓣,可是最後不曉得為何竟停下了動作。灰眸仔細瞧著無焦點的黑眸,似乎想要從那雙眼眸裏看出對方情緒的反應。
「原來你會來這裡,只是想要我欠你人情?」
「……人情我不需要……」
摟住她腰間的手愈發使勁,薄美的唇逐漸挨近未闔的柔唇。被擄獲在懷中的靜音終於意識到對方的動作,可雖然身體微微顫抖外,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在唇與唇相接的那一刻,藥師兜輕輕開口:「這不像妳……妳應該要逃的。」
「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怎麼可能只是區區這麼一吻?」
「我就知道。」靜音噗嗤一聲,咯咯笑了起來。
藥師兜微挑眉頭,拉開了與靜音間令人羞赧的距離。「甚麼意思?」
「要吻,便吻罷。」
「妳……」
看著靜音煞有其事的闔起雙眼,稍稍勾著唇瓣的模樣。這樣的純真、這樣的無邪,反倒是讓藥師兜下不了手。
他在心中嘲笑自己的膽怯,雙手輕暱地捏了捏靜音的臉頰。
「先欠著罷。先把妳帶出去要緊。」
「這不像你,」靜音學著藥師兜方才的口吻,肅聲道,「你應該是想要,就會立刻搶到手的那種人。」
「意思是,妳知道我想要妳?」原本起身的藥師兜,回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靜音。
靜音「嗯」了一聲,緊緊握住藥師兜握住她的手,試圖想要起身子,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不曉得何時早就斷了。
藥師兜瞅了那雙此刻宛如累贅的纖細雙腿,伸出手將靜音打橫抱起。靜音伸手攬住藥師兜的肩頭,唇口在這時迅速地印上他沾上水珠的側面臉頰。
藥師兜愣了半晌,才一臉困惑地轉向靜音。
「我甚麼都不能回報你,但是希望出了這座牢籠以後,我能……」
「接受我?」
「接受你。」靜音重複三字後,就不再開口。直到兩人走到當初進入的螺旋階梯口,靜音這才輕聲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接受你。」
「現在不就在想了?」
「可是……」「靜音小姐。」藥師兜打斷了她的話語,同時也停下了腳步。
靜音茫然地抬起頭,萬萬沒料到方才應該在牢籠裡承受的吻,如今在此時此刻從天而降。
靜音膽怯地縮起肩頭,卻又因害怕墜地而緊緊挨著藥師兜的胸膛,雙手更加摟緊他的頸項。
舌尖如蛇般靈巧躥入她的口中,一股難以言喻的鐵鏽味霎時填滿她的口腔。杏眼圓瞠,恐懼登時寫滿她不敢置信的眼瞳。
藥師兜唐突結束這場蠻橫的親吻,一雙薄唇如今沾滿了血絲。靜音還沒來得急問話,一攤溫熱的液體,濺上她微敞的胸口上頭。
令人頭皮發麻的咳嗆聲傳遍空蕩蕩的石窟裡,成了使人膽懼的死亡樂音。
「藥師?藥師?你、你怎麼回事?」
靜音用力揪住藥師兜的衣襟,渴求著對方給自己一個回應。但至始至終,她只聽到令她感到溫柔溫暖的嗓音,不斷不斷地咳出液體的水聲。
他顫抖著身體緩緩踏上階梯,任憑靜音再怎麼呼喊,藥師兜就像是充耳不聞一般。
直到看到了光。
外頭的春雨,奇蹟似的獲得短暫的停歇。
藥師兜將靜音輕輕放在噴水池的外圍,期間仍然有溫熱的液體濺上靜音的臉頰及軀體。
靜音不斷的開口喚著藥師兜,可藥師兜卻像是聾了啞了般,對靜音的嗓音完全沒有反應。
那尊女神雕像緩緩從地底上升,回到了原本的噴水池中央。
她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從她眼前射了過來。
而後,又是那個充滿血腥味的吻。
深情、亦是絕情。
鬆了唇口,藥師兜的指間溫柔揩去靜音唇角的血痕,目光趨於黯淡。
「等等,他們就會來接妳……回木葉忍者村……」
「藥師?你、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
「我是他們的俘虜,帶妳出來,就是我赴死前最後一件任務……如今藥效將至,怎麼樣……咳咳……也逃不了……」
語畢,藥師兜發出了細碎的笑聲,亦是,百般無奈的惆悵啜泣聲。
「他們……」
藥師兜的指腹輕柔觸碰著靜音的軟唇,兩人的軀體在噴水池下挨的極近。能夠聆聽的到彼此的急促的呼吸聲、和混亂的心跳聲。
逐漸失去生命的氣息染紅靜音扭曲的面孔,她聽到了他氣若游絲的說著:「如果,妳能懂唇與唇相接的意義,那麼……」
那麼……那麼甚麼?
雨,又開始無情地,從灰雲重新聚攏的穹頂落下。
FIN.
最近或許有火影復愛的傾向,亦或假象(欸)
果然題材不同,用的筆法就有那麼點點點點不同(的樣子)感覺很微妙啊XD
原本這篇是兜靜本要用的梗,也是個長篇,如今我已經有其他梗,所以這篇變回原先預設的短篇。
原先這篇的構想是黑文啦……結果不曉得是怎樣就變的好像有那麼點閃到的悲文囧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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