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前:參與真・三國無双7 多人合作企劃,英傑傳(文章組)-法正/文末附上後記

[一]

  細雨綿綿密密打在止於半空中的劍刃上,靜得嘈雜。
  他聚精凝神,腕間輕轉,劍身一個微側,水珠便紛紛從劍上滾落,墜在泥濘地面上匯聚而成的大小水窪內。
  他往前踏出一步,隨後一道黯淡的冷茫自劍上閃爍而出,劍氣是暗色的紫綴點幽沉的綠,電光般劃破眼前一方灰黑色的雨幕。
  劍光四散,一旁林葉碎落飄了滿地。
  水色四濺,濺上他微微揚起的脣角。
  劍身散發出的氣蒸騰周身的雨,而他緊握劍柄的掌心有些虛顫,隱約可見幾粒血珠子。
  他緩緩仰起臉,望著漫天鋪地的雨依然毫無畏懼地落在他略顯猙獰的臉面上,再落往他身上後轉瞬化作煙幕消失無蹤。
  「果然,尋常兵器還是用不太上手啊。」
  這一套簡單的弒人劍法,他尚可教給底下的兵卒。然他若要親自運用上手,還得再加以改良。
  他的武器能成一把尋仇報恩的利劍,卻終究不似一把形態完全的真劍。
  嘴裏溢出一聲冷哼,他將順手「暫借」而來的青釭收起,待要回身,卻嗅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鐵鏽味,遠比不過他身上沾染的腥。
  眉間微蹙,而後像是想及甚麼,低聲一哂。
  「又來了……是麼?」

  他回到營帳內,將腰間上的青釭劍解下擱到一旁,瞟眼見著小案上新增的幾卷簡書,面色泰然自若,不待方才跟著進帳的副將解釋,揚手示意對方出帳。
  他扔了條乾淨的巾子在濕髮上,並退下一身被雨水打濕的衣袍。用巾子拭淨身便換上貼身內裏,正當要從衣箱內取出新的袍子,忽感一陣劇痛,他皺起眉側臉看往右肩,果不其然,緊裹在右肩上繃帶底下又滲出一團鮮紅色的血。
  他咋舌,拆下繃帶,睇看幾日前在敵陣中中了的箭傷,箭上有毒,因此這傷癒得極慢,這會不斷冒出的血模糊了新生的粉肉。
  「報!法大人!」
  「做甚麼。」
  少年副將匆匆步進帳內,被他回話中的口氣唬得一愣,而後匆匆上前抱拳正要說話,卻見他肩上正淌著血,嚇得驚呼:「法、法大人,您肩上的傷……」
  「不礙事。說罷,有甚麼事?」
  「呃……法大人,劉備大人請您在一刻後前往帥帳議事。」
  「知道了,這就過去。」
  副將憂心忡忡地瞄看他肩頭上那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欲開口說些甚麼,但見他一臉陰騺瞪著他,也只能閉上嘴退出帳外。
  他簡單處理了一下裂開的傷口,整理一些待會議事可能會用到的物什便接簾出帳。副將仍待在帳外,見主子出帳,躊躇了會,便道:「法大人,您真不要緊?還是先讓大夫看看罷。」
  「你再說話,讓大夫看的人就是你。」見副將嚇出一身冷汗,遂又展顏笑道:「開玩笑的,軍議完了,我自會去見大夫。」

  霧雨溟濛,依舊使人煩膩。
  這場雨,究竟下了多久,久到他的心情一直無法真正舒坦,即便先前在前陣大敗曹軍大將,心頭惦念的軍務依舊堆疊如山,加上這場雨添了亂,只能令整軍暫且守據插旗山並螫伏於此。
  他未有撐傘獨步在通往帥帳的路途上,對迎面而來將士們那些異樣眼色視而不見。
  最近這些眼色似乎又多了更多了啊,他驀地憶起幾時前的腥,脣角微挑。
  冷薄的雨水鋪漫在他微微發汗的臉面上,明明是陰寒的天氣,他卻感身體有些發熱。
  再行了幾步路,右肩再度湧起一股熱疼的濕,他悶哼了一聲,按住肩頭,避過那些路過的軍士。
  真是……偶爾真該好好聽一下副將的話,回頭可要記得賞他,啊對了,那些被血弄髒的衣物還得處理才是,可是這惱人的雨還在下啊……他瞇了瞇眼,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眼眶漸地模糊。
  這時迎面走來一雙人,是他所熟悉的形影,然而他還未來得及視清,便朝來者的方向倒落下去。

  熟悉的安適氛圍,混雜著那股討人厭濕沉氣味。
  他感受到外頭有道紅橙橙的暖光,引他掀動起沉重的眼皮。甫一睜眼,便見著燭火映照一人沉著的臉,在榻旁望著他。
  「法正大人,你醒了。」
  他盯著那人的臉瞧看了良久,隨後看了看四周熟悉的布置,捂額嘆道:「唉……軍議結束了?」
  「為了你,延遲了。改至明日上午議事。」
  「果真如此,劉備大人還是這個樣。」
  「他是擔心你。既然你不願意如此,就應當把傷養好,別逞強。」
  他睨了他一眼,沒有答話,轉臉看了眼肩上的傷。傷口已經重新包紮完畢,但仍可隱約見到一點血汙。「我暈過去前,遇到的其中一人便是你罷,趙雲大人。那麼,另一個……」他話還沒說完,從夜雨之外走入一名女子,翠綠色的衣裝上盈著水氣。她走至趙雲身旁,道:「趙雲大人,現下大夫們正察看甫剛回營的偵查隊員們的傷勢,暫時走不開。我便先向大夫取了些法正大人常用的藥物,之後等他們忙完了再請他們過來。」
  「多謝妳跑這一趟了,星彩。」
  「另一個果然就是妳啊。」
  聽到他開口說話,星彩揚起眉宇,將目光轉往榻上。
  「法正大人?」
  他興致盎然地瞅著她,隨後又道:「既然如此,你們倆就好人作到底,替我上藥罷。」
  這一頭趙雲幫忙他上起藥,另一頭星彩則毫不避嫌地留在帳內,幫忙整理他退換下來的衣物。
  他一邊向趙雲詢問偵察兵探查回來的情況,一邊交換了一下彼此對下次布陣的意見。這時他注意到星彩拾起擺放在一旁的兵器,恰好兩人對上彼此的目光。
  「法正大人,這是……?」
  「喔,是青釭劍啊,還挺鋒利的,就是不擅使了些。」
  她挑起眉宇,沒有作聲,而上好藥正要幫他纏上繃帶的趙雲也見到那把劍,疑惑地問了他幾句,他始終笑而不答。
  星彩盯著手中的青釭劍,表情若有所思。半晌,朱脣輕啟:「法正大人,你……」她頓了頓,他知道這兩人暗自遞傳了眼色。
  「最近你在營中,是否曾動用過私刑?」
  「呵,妳認為呢?」
  趙雲將他的外衣遞交給他,在他接手披上時道:「若真是法正大人你所為,麻煩請你停手。」
  他不置可否,臉上雖掛著笑容,眸色卻是略略一黯。
  「時候不早,你們都請回罷。今日之事多謝了,我會記在心頭上。啊對了,角落有傘,雨勢看來應該不小,將就用著罷。」
  「法正大人,你……」
  「星彩。」趙雲示意她別再多說,轉頭對他道:「請你再好好想想罷。現在是為主公奪取漢中的緊要關頭,大局與私仇熟輕熟重,你是明白人,定能有所取捨。」
  「你既知道我是明白人,就應當知曉我的答案。慢走,我就不送了。」
  目送他們離去,他背倚帳幕,一拄著側臉,隨手從案上捉了一捆竹簡在腿間攤開,上面皆是對他最近行徑的撻伐與不滿,這幾日來他已經看慣了。
  笑意終於在他挑揚的脣角上退去,他不屑地嗤聲,扔落那卷滿字的簡書。
  雨依舊不斷打在帳上,雷閃悶雷間或不斷,片刻後,雨勢遂大。

[二]

  墨綠黑袍的身影孤身佇立於營中望樓,晨間煙雨迷濛,視不清遠方的重巖疊嶂。
  隱約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戰鼓聲與士卒的吆喝,是哪位辛勤的將軍正在領隊晨練罷。
  迎著冷雨帶來的風,他瞭望遠方兀自思考一些事。一個時辰後,他步下望樓,腳才剛踏上平地,一旁樹叢內便竄出幾人身影,將他團團圍住。
  他好整以暇地環胸而立,見著那些人的裝束,不禁啞然失笑。
  真是拙劣的尋仇方法,姑且不論武藝和陣仗,光憑著將臉面曝露在外,以及那身自家人的衣束便洩漏了底細,但也可能是想讓人記下便於往後的報復罷。
  無論如何,可終於來了啊。他才正在想,應是時候要有人來向他討教討教。
  「呵,你們和我都是一類人,啊不過,要報仇也要找對人……」
  「廢話少說!看、看爺們給你個教訓!」
  一名小卒壯起膽子扔出一句威脅之語,被插了話的他挑了挑眉宇默了下來。那些人猜想他莫約是怕了,抄起傢伙大喝上前朝他面門揮去。
  他踏步旋身,輕而易舉避過他們撲來的攻勢,隨後右臂震出,赤金色的連結布自袖內滑至手心間,掌間收攏,接著揚手一揮,展開的幻布掃出一道勁風颳向那三人,三人遂發出慘叫聲栽倒在地。
  「要尋仇,還得墊量自己有沒有能力,吶,回去練過再來罷。」
  「少、少瞧不起人!」其中一個小卒撐地而起,抓起掉落在身側的匕首便要往他側腹刺去,他嘆了一聲,嘀咕道:「你們這樣,要我從何瞧起啊。」
  他舉起握布的手輕輕一揮,布宛若靈蛇竄至那人的頸脖上纏繞,接著布身狠狠一勒。他將人連同步扯近身前,用空著的另一手捏緊小卒顫抖的下巴。
  「啊……」
  「說,到底是誰在挑衅?」
  「甚、甚麼……不就是法正你……呃……」
  他揚脣笑道:「我想對方應該不會像我這般凶神惡煞罷?來,說,說出來給你個痛快!」
  小卒掙扎不肯屈服,但見他那張猙獰的笑臉,握在手中的幻布又加深了力道,眼看就要喘不過氣,這才哀嚎道:「好好好,我說、我說、我說……法、法大人……」
  聽完跪在身前的小卒們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他頷首表示理解。想當然這些小卒都是他曾見過的自己人,再加上有所誤會,他調侃了幾句權作報復後就令他們走了。
  看著他們狼狽奔走的身影,他忽然感歎起自己是否在那些人身旁待久了,才會變得如此仁慈,換作是之前憑他的性子是不太會這麼輕易放過對方。
  然而……事情有輕重緩急,像這回的事件,原先他並不想親自探查,只當是哪個曾與自己結仇的人所進行的報復。
  從小卒們口中問到的結果與他臆測的大致上無誤,此人手法還不錯,專挑一些與自己有過衝突的人下手,好讓所有人都把苗頭對準他。
  他相當樂意接收他人的報復,因為只要能活著走出對方的報復將仇恨加倍奉還,從中獲得的快感他人難以理解。
  只是這件事愈鬧愈大,造成人員死傷,詆毀他的聲譽,這些還不打緊,要緊的是影響軍中士氣,如同趙雲所言,現下是劉備大人奪取漢中的關鍵時刻,不能因為「他人」的私仇,壞了整個大局。
  而這個人,不識時務,作得過火。
  他將連結布納回手中,朝著依舊傳來吆喝與戰鼓聲的方向望去。
  「我這會可是作出取捨了呢,趙雲大人。」他闔上眼,雨珠落在他的眼睫上,輕輕抖顫。

[三]

  雨稀稀疏疏打在枝葉上,沾濕他的短髮與他的衣袍。
  他沿著林間小徑一路往上,靴底踩著一地溼軟的泥壤。後頭跟著的副將雖比他年輕但腳程不比他快,再加上他路上忙著將他的口述在地圖上作註記,每每回神時與主子的距離又差了一大截。
  他走至小徑的最末端,該處是僅能容納一人的斷崖。他伸手扶住生在一旁的枯槁老樹,一腳踏上崖邊,幾粒碎石遂從他腳底下滾落,他卻面不改色,昂首遠望。
  淡雲裏層層山巒朦朧。
  雨霧間一片潑墨蒼青。
  隱約可見對山幾面湛藍旗幟,在風雨中飄蕩。
  「有甚麼話,你說罷。」
  甫跟上前的副將正瞅著他的背影思忖一些事,聽到這話整個人嚇得不輕,拿在手中作註記的地圖和筆頓時掉落到地。
  他朝後方看了一眼,哂聲。「別急,慢慢說。」
  副將彎身拾起地圖,穩了穩心神,抬頭再度望向他。「……法大人,弟兄們都在傳,由於當時某些人並不贊同您以劉備大人為餌的誘敵策略,為此您心懷怨恨,等不及回城中處置,就在此對那些人展開報復。」
  「喔……那麼,你是怎麼想的?」
  「這個……」副將梗了梗喉頭,落雨與他額間冒出的冷汗混雜在一塊。「屬下認為,依您的個性……真要復仇,並不會只專挑那些小兵小卒,當時也有不少將帥對您的計策頗有微詞,然而那些人到現在都安然無恙。」
  他冷冷笑了一聲。「哼,是啊,你才跟了我多久,尚能明白這些,那些人何嘗不明白?嘛,這倒也無妨,我從來就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法大人……」
  「其實,剛才我以為你會趁機會將我推下去呢。」
  「這……」他說這話時並未回頭,副將原以為是自己聽錯,愣了一晌,回神後趕忙道:「這怎麼可能!當初屬下就是見識到您在定軍山施行的計策,著實欽佩不已,便下定決心往後定要跟隨您,您……」
  他的笑聲斷開副將的話語,他回首,凝視著副將惶惶不安的雙眼,脣間含笑。「我知道,在整個營內敢主動過來與我搭話的人也才幾個,而那些人我都有記在心上。不過……」
  他朝他走近一步,深邃的眸眼散發出懾人的黯光。
  「你居然會想得到要待在我身邊,真是意外啊,劉禪大人。」
  少年副將聞言,臉色立刻刷上一片慘白。然而他見到他臉上閃過一抹輕淺的笑,尚未看清,對方便單膝重重著地,拱手一拜。「抱歉……對法正大人有所隱瞞,我只是擔心父親的安危,所以才會變裝混入營中。至於想待在你的身邊,是真正仰慕你的能力,絕無非份之想。因此,還請你別在他人面前揭露出我的身分,尤其是我的父親。」他說話的語氣此時已經變了,相較先前要來得溫緩許多。
  他盯著跪在身前這個無論外貌或裝束都不甚起眼的少年,表情含笑卻若有所思。半晌,他上前扶起他的雙臂。「……真是誠惶誠恐,來,劉禪大人,請起罷。」待副將起身,他便續道:「我答應你,不過,作為回報,我需要你替我去做一些事。」
  劉禪看了他一眼,垂首默了默,似在斟酌。「嗯……可以。只不過,這事不能危害到父親與蜀漢。」
  他點了點頭,再道:「這事可能會讓你流點血受點傷,同樣也願意麼?」
  看著他的目光,劉禪像是明瞭了甚麼,這回便毫無猶豫,頷首道:「嗯,願意。」

[四]

  「喂喂,發生了甚麼事?是法大人又在尋仇了?
  「你瞎了眼麼!看看那根柱子上寫的字!」
  「我明白了!原來這傢伙就是這幾日來不斷殘害弟兄們的真兇!」
  「你看看法大人那張臉,簡直是要殺人啦!」
  「他現在不是正要殺人了麼!我站得這麼遠,都能感受到法大人的殺氣啊!」
  「此人好生眼熟……啊!那人不是法大人的副將麼?難怪能把事情做得讓大家都誤會成是法大人!」
  「可是會不會有可能是代罪羔羊啊?眼看事情愈鬧愈大,法大人不得已,只好找一個人來頂替自己……?」
  「真、真會是這樣麼?」
  「噓──別亂說話啊!小心被法大人聽到!」
  今晨雨下得極大,卻無法制止那些圍觀士兵們的議論紛紛。
  士兵所在的營寨中央,不知何時立了一根粗柱, 粗柱上以血水寫了「冒名尋仇者」五個大紅字,字的下方則縛著一名羸弱的少年,身上破爛的袍子沾滿一團團汙血。渾身狼狽的少年披散著一頭烏黑長髮,雨水混雜著血水遍布在那人死白的臉面上。
  墨綠黑袍上墜點斑斑血跡,他站在柱前,手裏握著淌血的青釭劍,黑眸凝視著柱上少年,笑容恣意。
  聽聞吵鬧聲的趙雲和星彩兩人匆匆趕至,見著場中央的情況,趙雲眉頭一擰,站到他面前。
  「法正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尋仇啊。」他的目光輕輕掃過趙雲那張隱有怒意的臉,脣角溢滿笑意,手裏的青釭劍仍不斷滴著血珠。
  「法正大人,不是說過……」
  「等等。」似乎察覺哪裏不大對勁,趙雲揚手制止上前一步的星彩再說話。他深深地凝視著他,他則坦然迎接他的視線。
  兩人對峙片刻,忽然間他將手中的青釭劍塞入星彩手中,接著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猝不及防地接下這把劍的星彩呆怔了會,垂頭看著手中那把劍,陡然間意會出甚麼,臉色大變地看向柱子上那名少年。
  「難、難道是……」
  「星彩。」趙雲攔住急欲上前確認心中所想的星彩,搖了搖頭。「法正大人他……應有計策,我們……唉,就先靜觀其變罷!」

[五]

  夜雨漫漫。
  營中寨火隨風雨忽明忽滅,閃爍的光影照著軍帳,亦照著中央廣場上那名綁在柱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副將。
  三更夜,四周靜謐,無人行走的營帳之間,忽有一道黑影從中竄出。他飛奔至柱前,袖口滑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刀身對準胸膛正要取其性命,卻忽然間止住動作。
  「有甚麼話想說麼?」
  人影身後傳來一聲低啞的笑,凝聚氣勁的右掌橫止在人影的後頸間。
  「……無話可說。」
  「喔?是麼,我倒認為你有很多話想對我說呢。」
  黑影手中的短刀於他的句末劃下一個收尾,他收勢朝後方一退,不顧原已有傷的右肩被對方割出一道血口子,掌間翻化而出連結布上前強攻。
  兩者在雨夜中過了數招,兵器相抵,形影紛亂。
  雖然他有傷在身,但黑影似心有旁鶩,一個閃神便露出破綻,避不過他以布劃出的風刃,左大腿上遭割了道深可見骨的傷,血頓如泉湧噴灑出來。
  黑影站不穩腳步,手握滴著血的刀踉蹌倒退。他上半身前傾,連結布於黑影身前圍出半圓的紫色光罩,瞬間將對方震倒在地。
  他空著的左手用力按住傷口再度綻開的右肩踱步上前,一腳踏上對方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他一個使勁往裏頭踩,黑影即刻口吐鮮血。
  「有甚麼話要說麼?嗯?往昔的仇人,今日的曹魏走狗。」
  他笑著,足踩他喘著氣息的胸口,脣角登時溢出更多濃血。
  「……呵。」那人嘴裏噙著血絲,低聲笑道:「身份……你說對了,不過此次入營,我原先並非要替曹魏做事,而是為報一己私仇,怎料,讓我發現劉備的兒子居然也身在營中,唔呃……!」
  他沒等他把話說完,連結布的氣勁瞬間化為毒刃,被他踩在腳底下的黑影頃刻便身首分離。
  「要是你只是單純來找我報仇,說不定會死得晚一些呢。」
  沾了血雨的臉面漾起了笑,他抬起臉,目光望往柱間上的少年。然而少年似是對這場夜間插曲的沒有絲毫反應,依舊低垂著眉眼,默然瞅著身下那攤已被雨水沖褪去的血色痕跡。
  「呵,那麼,這一次我就低調一些罷。」
  他收起目光,伸手一揚,沾滿血水的連結布輕輕覆蓋在屍首上。而他至始至終,都沒有興趣看清此人的真實面目。
  掩蓋的幻布閃爍出一道搶眼的紫光,幾乎同一刻,沉闃的夜驟然電閃雷鳴。
  而後,天地俱靜。
  僅有風蕭雨霖。

[六]

  隔天一早,營中眾人發現那名被綑綁在營中央的少年副將已不見蹤影,僅留下地面上一片模糊不清的乾血髒汙。
  流言很快又傳了開來,據說是法正於深夜親手將這名接近並嫁禍給自己的尋仇人處理掉了。還有人繪聲繪影地說,那天夜裏隱約聽到有人在外頭激烈打鬥的聲響,一時間風雨交加,電閃雷轟,就宛若蒼天感受到法正的怒火般,為他叫陣助威。
  傳聞如此,導致現在只要在營中碰上法正,心頭那股敬畏與懼怕又加深一層,幾乎人人退避三舍。
  而那名死未見屍的少年副將,不久便遭眾人給遺忘,因為整個營中多了另一件能更加吸引他們的事──

  「劉禪大人,您怎麼能擅自跑到這裏來?」星彩板著臉面,對站在樹蔭底下的少年說道。「我就感到奇怪,記得此行前已將青釭劍留給您,見它出現在此,我以為是我不小心就順手將它帶上路。」
  劉禪看了眼繫在腰間的青釭,歉然道:「啊……抱歉,我只是想過來散散步,這裏熟人比較多啊。」
  「劉禪大人!」她豎眉一聲斥責。「而且,您居然還與法正大人一起胡來,把身子弄成這樣……」
  劉禪微笑沒有答話,只是將視線定定地放往不遠處與趙雲站在一塊的那名男子身上。
  他對上劉禪的目光,內心裏笑了一聲。
  「法正大人,抱歉,先前對你有所誤解。」
  星彩隨劉禪的眸光朝這頭望來,發現他們兩人,便是朝兩人走來,正好聽聞趙雲說出此話,也隨之垂顏道歉,然在道歉之餘,也道出她的困惑。
  「法正大人,為何當初不直接將事實說出口化解誤會,之後也不至於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來找出幕後黑手及證明你的清白。」
  「因為我心裏著實不痛快啊。」
  「你……」
  他看著他們兩人,沉著著眼色而不發一語。兩人面面相覷,他隨後展顏笑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因此我不會將這份私人恩怨放在心頭上,又何況二位是本營重要的將領,我可不想到時發生無將可用的窘境。不過……你們倆之後記得可要給我份滿意的補償啊。嗯,身體上的方法不錯……啊啊──我說的是武力啊,你們的表情別那麼可怕嘛。」

  「法正,那些事,真是辛苦你了。」
  趙雲和星彩見著站在法正身後的來者,立即整頓好情緒拱手喚道:「劉備大人。」
  他回過頭,見著輕輕拍上他肩頭的劉備朝他微微一笑,搖首道:「別那樣說,劉備大人,之所以會產生那樣的誤會,也無可厚非。」
  劉備頷首,又再道:「不過,誤會最後能夠冰釋,真是太好了吶。」
  「呵,其實劉備大人您從來不曾誤解過下臣,是罷?」
  劉備聞言,但笑不語。他深深地凝視著他,想起當日眼前的他答應以身誘敵入陣,與之後劉禪同樣願意以身除去禍端,不禁感到動容。
  這會劉禪也前來加入對談,劉備問了幾句劉禪身上的傷,而對於他的此行之舉沒有多再過問,更沒有問他與法正之間究竟發生何事。星彩見此,也不好再問,將話題帶到了既然身在營中,就必須要開始進行例行訓練一事上,聽著劉禪苦悶著臉想推拖,劉備與趙雲互望了一眼,對於熟悉的情景無奈搖頭笑嘆。
  他默默地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而後,抬起臉望向頂頭上的天。
  接連不見天日的灰雨穹空,如今已不再落雨,微亮的光束自見散的雲層中透了出來,灑落在談笑的眾人身上。
  不知不覺間,已經放晴啦。
  心頭暖而舒坦,脣角隨心情愉悅一揚,他收回望天的目光,隨後加入談話。

<完>


 

強烈建議先看完全文再來看後記會比較合適唷!

當初在寫這篇時,其實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報氣化,最後糾結無用定理使然下就報了(還附加了一個鍾會XD),不過話又說回來,若這篇不是氣化文,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著重在法正個人的表現呢?會不會自然而然地偏去感情路線……
嗯,是阿桓,就很有可能(輾)
所以說還是很高興這篇最後是以氣化文呈現,其實還是有偷偷埋了一點點小曖昧,連最初的劇情上也是,但在寫的過程中不斷調整之下那些偷埋的感情線都拆得差不多了。在這裡偷偷爆料一下,青釭其實原本是被我安排的曖昧物件,不過秉持著既然是寫氣化就不該自肥CP的道德感使然,我就讓阿斗加入了XDDDDD連我自己也有點意外啊!不過這個意外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我真的是神來一筆!被綁在柱子上散髮流血的狼狽阿斗超可口的啊是不是!!!!(毆)
事隔多天再回來看這篇依然很喜歡,雖然在寫的過程中不斷吐槽自己「哪有這麼正經的法正」、「法正哪有那麼帥」、「什麼文藝青年法正啊」,不過說真的可以寫這樣子沒有明著騷擾星彩的法正(可是好像變成去騷擾其他人了XD),很高興、也很滿足,最喜歡的部分是法正的武戲,嚴格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寫呢!能把連結布寫得這麼帥我真佩服我自己啊(毆
這篇我花了很多時間寫及修改,無論是劇情上或者是文字上都是揣摩了許多次,雖然覺得應該還可以更好,但都寫完了出來見世了,那麼就放下吧XDDDDD
最後再偷偷爆料,這篇的篇名和鍾會那篇一樣,幾乎都是修稿修到差不多才真正定案,不曉得為什麼這次的篇名出來的特別不順利呢orz
那麼,接下來還是會繼續努力寫沾染腥羶色色彩的法正(被揍)不要這樣嘛~不管是什麼樣的法正都很帥的是不是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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