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APH】人間(耀中心/耀灣)-FIN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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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睜開雙眼,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不久,天頂微微透出一絲光。光如蛛網佈滿整座穹空,將天頂切割成一塊塊漆黑的碎片墜落。
  他欲朝碎裂的天穹前進,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試圖拉扯,卻是徒勞。他聽到自己發出如獸般的吼叫,震耳欲聾的獸吼傳遍整座虛無的空間,仍無人回應他的怒吼。
  他咬緊牙,伏地低聲喘吟。
  此時,破碎之空的光曙落至他身側,竟是讓他看著一抹熟悉的影。
  他訝異得睜大眼,並呼喚對方的名。然對於他的呼喚對方卻無反應,直到他用力扯斷身上枷鎖,欲向前查探究竟,天頂上忽爾傳來另一個他所熟悉的嗓音。嗓音夾雜一陣暴風橫掃,他被這陣風掃至牆面,發出強大的碰撞聲,碎石及塵埃落了一地。
  他悶哼一聲,在他歪斜的視界裏,他看到他一生中,永遠都會憎恨的那道影子,彎身將地上那樣「物事」輕柔抱起。
  「你做甚麼!!!」
  聞言,那道黑影優雅回身,在黑暗中閃爍的墨瞳僅輕輕掃了他一眼,並無回話。之後,任憑他再怎麼嘶吼,那人毫無猶豫地縱身躍起,帶著他所重視的那樣物事,直直穿過天頂。
  惟留一道光影,於死寂的空間裏,黯然灑落。
  
  他猛然睜眼,午後的陽光,灑在他佈滿汗水的容顏之上。
  隱約聽到窗外有鳥聲啁啾,這般寧靜與祥和,與他此刻狂烈的心境,呈現強烈的對比。
  他艱難地扭過頭,看到拿著毛巾的香正站在他床邊。見著香臉上的表情,是難得的有些驚惶。
  「……哥哥?」
  他按著疼痛的額首並起身,接過香手中的毛巾。「我……怎麼了?」
  「你做惡夢了。」香說。
  「……是這樣麼?」他低聲回應,下意識地側過臉,像是在閃避甚麼。
  「這不是第一次了,哥哥。」
  「我知道。」他發出類似低吟的嗓,頓了些許,像是想起甚麼般再度回望。「……灣呢?」
  香似乎聽出他語氣中的怪異,但仍照實答:「灣姊從剛剛就不見人影。」
  「……這樣麼。」他說著,睫下的黑瞳瞬間黯淡。
  「你不細問?」
  「看你的樣子,再問甚麼也是多餘。」他勉強露出一抹笑,卻是面露疲態。他將用過的毛巾遞還後,輕聲:「我無事,香到外頭去玩罷。」
  「不,」香接著道,按下他的手。「若我真走了,你會出事。」
  
  直到華燈初上,家門外,終於出現那道本該歸來的長髮少女。
  他坐在大廳正中央的太師椅上,凝視緩緩敞開的大門,門後露出少女半張清秀的容顏,只是那張臉上的神情,心虛少數,興奮多數。
  他瞇起眼,睇她望見了自己後的表情,頓時心中有股異樣,一時間卻又說不上那是甚麼感覺,只是有種強烈的預感,今日他與她會於大廳這幕,定與他的惡夢有關。
  「……灣,怎麼這麼晚才回家。」他的語氣並無上揚,靜望著灣輕輕掩門、轉身看向他。「下午出門時,本想告訴耀哥今天我會晚歸,不過香說你在午睡,所以……」
  「妳可以讓香轉告我。」他儘量讓自己臉上並無太多情緒浮現,事實上,映在灣的眼中,他的確就是他心中所想像的模樣。
  「我急著出門,所以……」灣還想說些甚麼,可是當對上他那雙流露出複雜眼光的黑眸,竟是一時間語塞。最後,這才彎身,低聲向他說了句「對不起」。
  「妳知道,我想要的只有這句。」
  灣的頭低得更低,再度向他道歉。「哥哥,對不起。」
  他瞅她良久,終於輕輕滑出一個笑音,探過去的大掌輕輕揉了揉她的髮頂。
  「嗯。妳知道,我從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
  「我看得出來……」她囁嚅著。「抱歉讓哥哥擔心。」灣仰起臉來望時,頰畔所浮現的緋色,讓他些微走了神。
  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從未在灣臉上見過的色彩。
  那種興奮之中……帶有一絲絲挑逗的美艷朱顏。
  「妳……」他試圖欺騙自己那些只是他走眼錯看、或者是她受了風寒發燒或者其他,因此伸手,欲往她額間觸去,然灣卻是無意地錯開他的手,側臉望向一旁的雕窗外,臉上頓時漾起一抹令他陌生的笑。
  他壓抑住底心翻騰的情緒,低聲道:「所以妳這麼晚,上哪去了?」他語帶玩笑地說:「該不會灣是去會情郎了罷?」
  他話才剛說完,立即後悔。因為他看著她的側臉,再度浮出他所不熟悉的酡紅。
  她回頭而望,臉上掛著折騰他心的暖笑,笑中帶著的靦腆,更是像把尖刃,瞬間貫穿他的心。
  他的預感,在那些夢靨之後,應驗。
  「才不是甚麼情郎!」灣故作生氣的表情,眉挑噘嘴,之後又笑出聲來。「不過是個剛認識的人。」
  「誰?」下意識地吐出這個字,而這個字所包含的,是極度的冰冷及憤怒。只是在那一瞬間,他和灣都聽不出這個字的涵義。
  灣揚起笑,完全沒有迴避地答:「下次帶他來家裏,再向哥哥介紹,好麼?」
  他接收著這樣的訊息,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不自覺蜷緊。可臉上的表情,始終是一副流露出關心眼神的溫柔兄長。
  「……是麼。」
  他在心中沉吟許久,最終,也只能吐出這兩個字。
  之後門外傳來香的聲音,喚兩人到飯廳用膳。他望著灣向前拉住自己的手,仰臉微笑著說些甚麼,但此時的他,甚麼也聽得不清……
  僅餘一個嗓音,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個在他夢靨中,帶走灣那道身影的低沉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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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在灣身上所刻下的烙印愈發有限,直到最近,她終於開始同他般,產生停滯的狀態。
  少女的灣和小時的灣沒有太多的變化,無論是外表或者是個性。雖不再像小時那樣愛拉著他到處跑,畢竟他送給她一塊與她血脈相連的土地,讓她能在那而孕育她所需要的、以及完成她目前這樣一個存在、所必需完成之事。然而空暇之餘時,灣仍舊喜歡找他外出散散步,和他天南地北地聊著。
  不過他們有個共同默契,那就是不論聊甚麼,就是不會聊到他們過去之外的過去。
  而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愈發確信,對於她,他有太多無法言喻的情感在裏頭。
  與她這些時日來的相處,他能確定她對他而言的確是重要的。因為她帶給他的,有太多是他之前所奢求、甚至是想都不曾想過的。
  然而他卻無法辨明……那些深刻的、潔淨的、渾濁的、糾結的、醜惡的、污穢的複雜情感,於午夜夢迴中,交錯著對她的熟悉與陌生的記憶,折磨著他矛盾的脆弱的心。
  這些年他望著她的成長,雖步調比他慢了些許,卻仍不同於其他人類。他看著這樣的她,心總是欣喜的。
  可怪異的是,有時他只是靜靜地坐在走廊上,望著小時會在花園裏與鳥兒或蜂蝶玩耍的灣、長大後會在亭間吟詩歌唱的灣,眼神竟會開始參雜一種負面的情緒,是貪婪、或是憎惡,還是慾望……他不懂他懂得這些,下意識地想將那些逐出腦內。然而他愈是想掙脫、卻愈陷愈深,甚至到最後,那一幕幕在他房內發生的事再度浮出腦海──幼年時灣背上那道火色的疤、那只活生生的幻獸、還有她因恐懼而扭曲的淚眼容顏……
  每回他陷入這種情緒時,他便會短暫失去記憶,回神時,他都會抱緊雙臂,蜷縮在長廊上,黑髮散亂於側,沾染著他發出的冷汗。而灣這時都會在他身邊,一手拿著乾淨的毛巾擦拭他的臉,另一手則是安撫地拍著他的身子。
  「耀哥哥?耀哥哥?」
  他見著灣那一雙眼、那副嗓,從以前到現在,總是純淨的讓他發顫,再憶及那樣的情緒,竟是不忍再看,垂眼別開了顏。
  這種情況已持續了好幾年,有好幾次灣都想和他好好談談,他卻選擇拐彎抹角的迴避。他對她說他沒有生病、也不會生病,所以無須她擔心。她需要擔心的事還多著,放心,哥哥不會有事的。
  只是他不曉得每次他開口說出這種話,刺得不只是他的心、亦是她的心。
  他不了解的是,他愈是這樣消極,事實真相卻離自己愈近。
  
  *
  
  大寒。
  這日他心血來潮,領著灣,到他於宅邊建的梅園去取些盛開中的梅花花瓣。灣好奇地問著是要做甚的?並墊起腳尖伸手拈著梅花。梅花上還沾著雪片,一經灣的手指觸上,便融作淨水,自她白皙的指尖滑落。
  他笑而不答,到牆邊處拿了幾個沾了些許灰塵的酒罈,擺到積了雪的梅園中央。這時灣的上衫已攬了成堆的梅花花瓣,小跑步地來到他身邊。
  「有聽過桂花釀罷?」他邊說,將擦拭完的酒罈開啟,一股微醺的輕甜花香立刻飄揚。灣有些驚喜,似乎意會到他要這些梅花的真正用意。
  「灣,我們來做梅花釀罷!」
  「好!」
  他笑著,被凍傷的臉頰上沾了些許灰塵。灣一見,向前替他抹淨。梅花花香迎面撲來,竟讓他有些迷醉。
  直到他察覺到這個梅園裏有他人的存在,他才恍然回神。他不理會正在找空罈裝起梅瓣的灣,而是往東面急奔而去。
  他拐過一個彎,便看到有一個身著異地服裝、有著一頭金髮的男人慌忙走離,他原想叫住那人,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人拉扯。他回頭,看到雪地之中跪坐著一個亦也著著異服的男孩,一雙眼,定定地望著自己。
  他被那一道眼神震懾,搜尋過去裏他記得他曾經看過這樣的眼神。
  那樣一道寫滿著「我需要」的眼神,無論……是需要甚麼……
  他當然知道這個男孩他所需要的是甚麼,那樣的需要對他來說算不上是沉重,因為他早就知道有另一個同他的存在,已經出現在他所居住的土地附近,只是他一直遲遲未曾去見他。
  因為他現在,有灣便足矣。日後,他知道有人將他帶了回去,就如同他將灣帶回是一樣的……
  他望著眼下這個男孩,一身潔淨並無髒污,看樣子並非惡意遺棄。他正想開口問他的名字,然而就如同他初次遇到灣時的情景,他意識過來時,已對他脫口喚出了「香」這個名字。
  「耀哥哥。」就如同他自然地說出他的名字,名為香的男孩也道出他的名,並對他伸出了雙手。
  「我要待在你的身邊。」
  香說話的聲音很平淡,表情也無多餘的變化,可他卻能感受得出他這些舉動後強烈的情感,還有那隱約一絲的責備。
  
  灣追來後,只見開始下起雪的天色茫茫,他就這樣跪在一個男孩面前,微亂的髮隨著北風向後揚起。透過風聲,傳來了他一聲低沉的「對不起」。
  
  其實真正需要誰的人,是他自己罷……
  他牽起香的手,與灣並肩走回梅園時,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
  
  接納香,就和接納了灣相仿。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而沒有絲毫隔閡。即便他曾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香並無因此而對他不友善或者其他,總是靜靜地待在他或者灣的身旁,適時地會開口說話或幫忙做些甚麼。
  他想,這就是所謂的羈絆罷。無論對方曾經對自己做過甚麼,最終,仍會被那條無形的線緊緊繫在一起。這樣的羈絆或許是好是壞,掙脫不了,也只能欣然接受。
  就像香,終究是回到他的身邊。
  就像是灣……他曾因她身後的疤而欲逃離,卻發現自己早已離不開對方。
  翻著手中的書,春風輕撫,綠蔭微晃。他緩然抬起臉,凝視著眼前的景象──灣和香兩人坐在一旁草地上,正共同閱讀著一本書。上頭寫著的是他所不曾見過的文字,而香十分有耐心地教導灣讀著上頭的文字。說到某處,像是碰上甚麼有趣的,兩人忽然就這樣笑了起來。同時視線與正在望著他們的他對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也跟著笑了起來。
  「也過來說給我聽罷。」
  香拿起書本,與灣兩人坐到他的身旁。他闔上自己的書,笑聲催促著香開始。
  
  其實,他才是被他們所接納之人罷。
  他的這段人生,至此又多了一個人,多了另一個生存意義。
  那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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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他的生活中多了另一個存在。
  
  他與她的相處從一開始就是如此自然和融洽,說不上是熟悉或是陌生,而似天註定他與她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共同生活著。剛開始灣還會有些生澀,不過他看得出她眼中的陌生,絕大多數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世界和這塊土地。
  所以他決心要將他所知道的這個世界,全部呈現給灣。他開始教導她他所知道的一切,而她也很努力的在吸收這些新知,求知慾甚的她甚至會纏著他再多說一些,而他也從不吝於給她更多。
  因為他知道,她是目前他惟一能給的。
  他帶著她走遍這塊與他共存亡的土地,共同望看這個他們仍未熟悉的世界。
  
  每當他牽著灣小小的、稚嫩的、就如當初他在這個世界甦醒時的那雙手,走在暖黃斜陽所籠罩的幻色歸途時,每走一步,她牽著他手的力道便又更用力了些,像是在害怕失去甚麼的。夕陽西落,在家門前,他的掌中滿是一個個小小的掐壓指印,他卻不讓她發現,只是開了家門,側首朝她露出一抹笑:「灣,我們到家囉!」
  然後他就會看到那張被夕色給染紅的臉,同他漾起了溫暖的笑。
  於此,他的心,不再感到空乏和寂寞。
  
  *
  
  他將他對她的情感,化入一對親手製的白梅髮簪,在幾年後她來到這個世界、他的世界的那一天,於晨日梳髮時,對鏡將它簪入她髮內。
  他在鏡中瞅著她面部的表情,他能看到她那雙水靈的眼,先是困惑地眨了幾下,接著她伸手去觸,簪上流蘇墜飾因碰撞發出輕靈聲響,她像是頭受驚的幼鹿,小小的肩頓時一縮。
  見著她的反應,鏡中的他開心地笑了。他將手輕輕搭上她的肩頭,替她扶正被她碰歪的梅簪。雙眼的目光,同她望入鏡中那有些羞澀的女孩。
  「耀哥哥,這是……」她再度舉起手,這回不再輕率、而是小心地觸上那還溫熱的梅簪。
  「是哥哥要給灣的。」
  「給、給灣……?」
  鏡中的她小臉浮現困惑,他微笑、卻是堅定地頷首。「是耀,給灣的。」
  「……真的?」見她還有些猶疑,他拿她沒輒地嘆了口氣,伸手繞過她腰際,輕鬆地將她面著自己抱起。
  「灣不相信耀哥哥?」他仰臉,與她對視。
  「灣、灣當然相信耀哥哥!」對視良久,灣突爾衝出這句話,然後雙手緊緊抱住他的頸脖,好似受到甚麼驚嚇而放聲大哭。
  他不清楚發生何事,只是不斷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撫。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時他看她的眼神,似乎開始變質。
  
  *
  
  他想,或許這一切,是因「那件事」而起。
  一日,他與她在房內準備沐浴時,灣一如往常般吵著要他給替她刷背。他自是拗不過她,接過她遞來的擦布,隨她揭開衣物並抓了小凳喜孜孜地坐在澡盆旁等他。
  他邊走邊撩起衣袖,坐定後準備給她刷背,手卻在那一瞬間,剎然停止。
  原本灣那應該潔淨無瑕的背部,不曉得為何竟是浮現一個詭異的傷疤。他原先以為是自己太累才會看錯,用力眨了眨眼再望,這回這個傷疤更加明顯,血紅色的惡疤像是只凶惡的獸,他甚至看到了幻象,看到那道疤自她的背上活生生竄起,張啟血盆大口地撲向他,獸爪扯裂他的膚,接著將他啖盡。
  灣見他遲遲沒有動靜,疑惑地轉過頭,但見他滿臉猙獰地盯著自己,不曉得是被他的面部表情、還是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懾人氣息,讓她嚇得自小凳起身,腳步蹣跚地倒退數步。
  「……耀、耀哥哥?」
  然而在他一片混亂的眼底,只見她慌忙地想逃開自己,而她背後那只獸,正站在她的肩頭上,揚起頭朝他張嘴恫赫。
  他這時才看清,那是一只擁有火羽的幻獸鳥禽。
  那是……!
  
  流動在他體內的鮮血忽爾開始急促竄動,好似那些被塵封在血液中的過去,急欲竄出他的身軀。身子如火灼般炙熱,他難受地悶哼一聲,側過身,雙手用力環抱著劇烈顫抖的的身子。他眼角餘光望見灣想靠近自己,下意識撈起舀杓朝她跟前扔去。
  「別過來!」
  他嘲她吼了一聲,舀杓落地發出沉重的撞擊聲響。在那一瞬間他看到她那張臉閃過詫異、閃過痛楚、再來是……極度的恐懼。小小的臉扭曲成一幅詭異的畫像,像是被猛獸撕扯般的鮮血淋漓。
  他還來不及喚她的名,便聽到他體內有道聲音在憤怒地嘶吼,幾乎同一時間,在灣肩頭上的幻獸也跟著高聲尖叫起來。
  他用力抱著頭,張嘴發出無語的淒厲咆哮。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那雙深邃的瞳眸中,見到她的恐懼……
  ……以及他那道令人膽寒的狠戾眼神。
  
  *
  
  之後那道疤,就如同噩夢般烙在灣的背上。
  雖然沒有像初次見著般明顯,可要是細看,仍可看出那是一只傳說中的幻獸。
  鮮明的鳳紋如同惡蠱爬滿她背部,他到各地尋求大夫來醫治灣背後的傷疤,得到的答案皆是無果。
  灣說她也不知道為何有那道疤,還難過地說,是她害得他必須為他四處奔波,令他憔悴了不少,就為了這個莫名浮出的傷疤。
  其實她所不知道的,是他如此舉動背後的真正目的……
  那道疤,是他無法容忍的存在。他不願這樣一個存在,影響他與她接下來要走的路。
  他隱約察覺到那是他與她的過去,卻如同它所代表的名詞意義般,他並不願去揭。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的生活,他要和灣在一起。
  沒有過去。
  只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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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睜開眼在這個世界看到的,是一條飛往天穹的巨龍。巨龍身體呈半透明,飛得愈接近天頂,顏色愈淡,直到最後,與這片淡色的青空化為一體,作為虛無。
  他側過臉,垂落的髮遮掩半邊面頰,劃分他的眼界。在他的眼界裏映出他稚嫩的雙手,用力攫住底下的土泥嫩草,他小心亦也大膽地嗅著──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彷彿自己不曾存在過在這個世界,卻又似層相識的矛盾感。
  他踟躕起身,不太合身的大紅馬褂上沾了塵土,他輕輕拍了一拍,接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嘆了口氣。
  他仰起臉,原本晴朗的天此時已是一片璀璨星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象徵這個世間又有一人隕落。
  可那人絕對不會是他。
  不去理會接下來那場流星雨,他踏著蹣跚的腳步,踩著腳下鬆軟的土壤,沾上野草夜露的足履寒了他的雙腳,他依然不為所動。
  他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一片空白的記憶裏惟一留下的移到指引。
  
  往東方。
  
  他能意識到他是一個不平凡的存在,隨著他愈發接近他的目的地,他能感受到他正在成長,原本孩童般的身軀逐轉成年人的健壯,也落了一頭如夜般明亮的長髮。
  當他站在這片黃土之地,他已經明瞭他該做的事是甚麼,只是卻仍然想不起他究竟是誰。
  他蹲下身,握住一片黃沙,一陣風吹來,沙自指縫中流洩,於他的髮間勾出一流華美弧線。
  他要建立、要創造,這屬於他的「生命」。
  
  *
  
  他在自己身上看不到任何歲月痕跡,可他卻能透過他雙眼,看到歷史洪流的變遷。
  
  他與這片土地的人們相處融洽。
  他隨這些人們一同生活,聆聽每段時期他們的需求及難處。他並非天上神祇,只知道自己在這個世間是特別的存在,因此他會盡其所能地做出幫助;同時也會主動去尋每一個群體之中的領袖者,適時提供自己的想法和建言,當然並非每一位都會聽他的,他明瞭,就算有些會因此傷害他未臻完全的身。
  看著他們年年復年年的成長及變動,不是一年而是十年百年千年,他能感受得出這其中的改變和不變。他本就懂人性,清楚這些事發生的理所當然,而他也相信這些都是「創造」他生命的必經之路,這條路,天要他走得艱辛。
  而他知道這片大陸上的子民都在為自己創造他的生命,這合該是他在這個世間中,最具有意義之事,可不曉得為何他總覺得一顆心時常落得空乏。
  每當他忙碌了一整天,回到他那靜寂的小屋裏,他總是會先坐在案前,雙手肘扣案,交握的雙手抵住額首。額前的瀏海,冰冷地觸上他微涼的膚。就這樣,融入一片幾乎死寂的背景。
  他能感受到他那茍延纏喘的心跳,正在訴說著空虛、訴說著寂寞。
  他曾經想過是否是這些創造他生命的人們,總是在他心中如劃過天際的流星,曾經璀璨,於他卻稍縱即逝。
  並不是記不住或刻意去忘,而是他無法。
  是夜,透過雕窗,他復又見得那日初落這人世間的墜星流雨。
  
  *
  
  烈日下,他正在農地裏辛勤耕地,即便是他所處的時空,士農工商皆已發達,他仍舊喜愛這種能接觸到土地的感覺。或許,正因為他就是這塊土地罷,思著,唇角不禁微挑,一滴汗落上剛翻好的土泥。
  日正當中,將他的影縮於他的足下。一旁有人來喚眾農人用午膳,他止了動作,伸手揩去額上滲出的汗。
  他來到樹蔭下,接過沁涼的井水飲了一大口。而此時農婦們正忙著送著便當,他便這樣瞧著,瞧著農夫農婦們因為一個便當而交換了一抹笑及幸福,他的眼不由得澀了。
  他甩了甩頭,將未飲完的井水自頂頭沖下,冰冷的水唰唰沖落,濺了滿身滿地。他試圖沖刷去心中那股酸澀,卻是惘然。
  當他用將毛巾甩上溼漉漉的頭頂,思考是否要脫去已然淋溼的裳,突爾聽到有人喚了他的名。他下意識回首,一雙眼寫滿詫異──因為打從他來到這片土地,從沒有人喚過他這個名。
  更令他訝異的,是那喚名的嗓音,他竟是有些熟悉。熟悉之中,似乎有帶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他的眸急急尋找著那個喚他名之人,卻是遍尋不著。他頓時有些急了,也不顧自己一身溼,便往方才發出聲音的方向奔去。
  不知不覺他奔過了好幾座農田、幾條小道、幾條小橋流水,甚至到最後,奔過好幾個村落,仍尋不著那個嗓音的主人。
  他站在一片荒無的廣地上,突然覺得自己的舉動十分可笑。
  他到底是寂寞太久,過於敏感了罷?
  思著,他的雙腳不自覺一彎。仰臉,狂風掃過他瞑眼扭曲的顏,亂了他那頭沉重的烏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著,在這無人之地裏,他縱聲地笑了。
  直到他在夕落的彼端,見著了一只融入霞彩的火色鳳凰,他才止住自己無意義的悲涼淒笑。
  
  *
  
  他回到那棵大樹下,此時夜幕已至,星月墨空,於皎潔月色下,他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端著一個小小的便當盒,正坐在那棵大樹底下,像是已在此久待,有些倦地依著樹木。
  似乎聽到聲響,她抬起臉,眨著一雙灑上月銀的杏眼,與他對望。
  不曉得過了多久,久得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已被鎖在那雙深邃的瞳眸之中,他才聽到他不久前,不斷追尋的那個嗓音,自眼前她的小巧唇間溢出。
  「耀……耀哥……哥……」喚他的名聽來有些生澀,像是甫剛學回說話的孩兒。他卻能肯定眼前這個小女娃,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與他相同的「存在」。
  他瞅著她睜大雙眼,表情有些呆滯,且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這才想起甚麼的,笑著走向前,彎下身,探手摸了摸她的頭。
  小女孩很快就漾出一抹笑,笑著將已經冷掉的便當盒遞上前去。
  他顫巍巍地接過手,手中尋常的便當盒,竟在此時讓他感到些許沉重。
  然是如此,他仍是滿足。
  自然而然,自他口中,輕柔地脫出一個字。
  那個令他懷念的名字。
  
  
  
  
  
  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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